皇上因怜悯贺知君,当场授他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要知道,这修撰可是状元郎才能当得的,榜眼和探花一般是授的正七品的编修。既然这贺知君授了修撰,那状元郎呢? 皇上不急不慢,亲封宋怀远为翰林院学士,朝中文武百官心中各有思虑,却无人敢有异仪。这翰林院学士无品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平日里负责起草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经常值宿禁中。若是能得了皇上的赏识,便可进而参谋论政,因其言行可分割宰相之权,又有“内相”之称。皇上此举想来是极为看重这新科状元郎,有心提拔培养了。 这宋怀远与贺知君二人下朝之后,大街小巷早已传遍皇上赐婚叶四姑娘一事。 这二人一路无言,来到不醉楼前,相视一眼,默契地上了楼。表面上,这二人将平步青云,风光无限,但实则却各有各的苦楚,同为失意人。 贺知君提起银酒壶,往酒杯中注入清酒,苦笑道:“昨日本想说与你听,奈何在你家中候了你一日,也不见你归来。” 宋怀远无奈一笑,“昨日与太子殿下商谈书院之事,直至夜深方才归来。” “哦?书院的事有着落了?”贺知君微微提起了些兴致。 “应当吧,还有待落实。”宋怀远略有疲惫,他昨夜也未曾入睡。 贺知君重重叹了口气,“忧国忧民忧天下,唯心难解忧。”他举起酒杯,与宋怀远碰了一碰。 “纷纷扰扰,唯酒解千愁。”宋怀远举杯。 贺知君一饮而尽,苦闷道:“谢姨娘已被休弃,她和我大哥二人都被贬到别院去了,只怕以后日子极为难过。母亲也被父亲禁足,小妹说她终日以泪洗面,想要见我一面,可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宋怀远默而不语,这些年来,贺知君遭受过的刁难他再清楚不过。谁知造化弄人,这么多年来丞相夫人所折磨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劝慰道:“若她已经后悔知错,不妨给她一个机会?”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虽是我母亲,可是行事却未免太过于歹毒。”贺知君想起往事,未免痛心,憋不住将这半年多来她的诬陷一一道来。 宋怀远沉默许久,突然开口提起,“还记得我们去年曾经和鸿轩争执过‘孝’义吗?” 贺知君抬起微红的眼眶,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奉行的孝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可是二人的同窗鸿轩却奉行“父母无恩论”——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就是说,父母之间有何亲情可言?归根到底,父亲生下儿子的本意,不过是情-欲发作时的一种本能罢了;儿子同母亲来讲又有什么感情了?就如同放在瓶子中的一个东西,出来后就分离了,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们二人都对此作了反驳,理由是——父亲赐我精血,母亲给我骨肉,怀胎十月,生而教养,为何无恩? 鸿轩复而驳之——若父亲生而不教,母亲生而不养,放任置之,一如屎尿! 三人就此争执不下,并无结果。 贺知君想了想,道:“你是觉得,我与母亲当是再无瓜葛?” “非也。”宋怀远道,“妇人怀胎十月,生产艰难。你母亲对你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此事终是她做错了,既然做错,何不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人非圣贤。” “可是她错得离谱。” “先生常说,小错谅之,不为贤,大错体之,方为贤。” “以德报怨?以何报德?” “她身为生母,于你有恩,不过以德报恩罢了。” 贺知君摇头,“此时此刻,我倒真愿我如那瓶中物了。罢了,我真羡慕你。”宋怀远的父母兄弟,是他所求之不得的。父母恩爱,兄友弟恭。 宋怀远微微一笑,“可是我也羡慕你,你娶到了你喜欢的人。”他面上虽挂着微笑,可是眸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哀伤,“我想,我可能永远都娶不到我心爱的人了。”他垂眸看着杯中酒,目光却是极其地幽远。 贺知君唇张了张,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反倒是宋怀远释然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珍惜你的爱人,我珍惜我的家人,各有所得。” 贺知君摇头笑道:“罢了,一切随缘吧。我们皆各有守护,不若将这些求之不得的小家小爱抛之,专心为国效力,报效我大元,方显男子志气。” 宋怀远淡淡一笑,“男子汉,自当胸怀天下,心系国家。” 二人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怀远醉酒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暮霭沉沉,毫无疑问,他们家也收到了容王府派来的婚帖,喜庆华美,边上绘着精致的紫藤花,刺痛了他的眼。 未待他犹豫,他母亲黄氏便遗憾道:“只怕我们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