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 “那你不回?” 他语调平和:“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 江怀雅觉得有必要跟他理论一下:“你真要跟我装傻吗?哪有亲妈到儿子的城市办展览,还要特地托我订酒店的。谢阿姨明摆着就是在对你表示不满,让你去接个机,陪吃顿饭就好了。你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江潮不是去了。” “江潮是江潮你是你。真是搞不懂你这种家庭幸福父母靠谱的人为什么这么不懂珍惜,我如果有个肯管管我的妈妈我都要烧高香了好吗。” “那你多陪陪她。” “聂非池!” 他忽然笑:“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江怀雅声音明显虚了不少,“我生气的理由还不充分吗?我这是在为一个温柔善良的母亲遭受不孝子的冷暴力抱不平。” “嗯。” 这句云淡风轻的回应一出来,她彻底连生气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们家的事。 聂非池和他妈妈的矛盾由来已久,大致根源在于他妈是个浪漫的文艺工作者,而他从小就是一颗理工科脑子。这个问题在他上大学的时候爆发出来,他反对家里安排送出国的计划,并且拒绝修商科,瞒着父母报了个地质类专业。从此他的工作性质就变成了江怀雅口中说的“连人身安全险都不卖给他”的类型,他妈妈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养出一个这样的儿子。 江怀雅从小就特别嫉妒他这一点。 能跟家人闹翻,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反观她爸,除了给她打钱以外,连个电话都很少给她打。小时候她还挣扎一下,比如在学校砸玻璃顶撞老师找同学打架,想要引起她爸的注意。但她爸的反应一概是——“我家小兔子就是可爱。” 可爱他个鬼。 可是再嫉妒,别人家的事也容不得她置喙。 车子在她家小区门口停下,她肩膀夹住手机,付账下车。 聂非池安静地挨过这一段沉默,听她电话那端衣领摩擦手机窸窸窣窣的声响,猜想她此刻应当是真生气了。江怀雅耀武扬威的时候大多是纸老虎,真正生气难过的时候只会闷不做声。 他的声音隔着磁波传来:“你小区的路灯修好了吗?” 电话那头只有她踩在寒夜里的脚步声,有寂寂回声:“不知道。从我搬过来开始就是黑的,说不定人家是故意不开,响应低碳。” “你一个人在走路?” 她句句呛人:“不然呢。江潮代你去承欢膝下了,不知道几点回来。” “兔子。” 她没好气地敷衍一声“嗯”。 “很冷吗?” “……还好。”江怀雅换了只手听电话,把手指冻红的那只揣回兜里。 他嗓音柔和:“要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 “……” 江怀雅在一张长椅边站定,裹紧了围巾。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把一切调整到最温暖的状态,才在寒风里坐下,吸一口冷气:“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不明白你。” “不明白我所以生气?” “聂非池——” 她拉长调子喊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清糯,又有点气急败坏,其实很像撒娇。 他低低地笑:“明天我就有时间了。” “然后?” “陪你一起去看展。” 展览是一个国际性艺术节的巡回展,涵盖当代艺术的方方面面。摄影展是其中的一部分,谢芷默被邀请作为嘉宾列席。 他这么说,相当于答应去见他妈了。 江怀雅抠了下字眼,觉得他这个“陪她去”的措辞很有占她便宜的嫌疑。 他又温温和和问一句:“不要吗?” 这哪里有她拒绝的余地,愤恨地默认了。 “我发现……” “嗯?” “你这个人有时候很蔫坏啊,净会拿乔。” 江怀雅直接把电话挂了。 来电结束音来得猝不及防。聂非池保持听电话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莫名想起小时候,那会儿家用固定电话还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她挂掉电话之后会响起一声一声漫长的嘟音。很有节奏,好像在表达主人言语间未尽的怨气与不满。 许多事只存在于回忆里。时间把类似的感受抹杀了,如今一切结束得干净利落,屏幕上跳出一个精准到秒的通话时间。 居然不知不觉讲了那么久。 从前不会有这么久。 原来时间也是有好处的,它会悄然把一些人,在不知不觉间带往未知的方向。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