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雅蒙上蒸汽眼罩,正打算睡,突然掀开眼罩,上身腾起:“你手怎么回事?” 刚才她不经意往后视镜里一瞥,瞧见一条白色绷带。 一身黑色衬衣的少年笑呵呵地转头,举起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臂:“打球摔的,米分碎性骨折。姐,我是你亲弟吧?残了一条胳膊,照样来接你。” 江怀雅克制住没骂娘:“你这样开车来的?” “可不是么?开车又用不着三头六臂。你放心姐,就算我两条胳膊都残了,我用下巴照样把你送回家。” “……” 江怀雅欲言又止好几下,终于放弃了抵抗。 她直挺挺地躺回去,把眼罩盖严实:“你开吧。不要让我看见你。” 车子平稳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上海近日回温,气温仿若清秋。江潮开了一点空调,车窗帮她留一条缝,温和的晚风吹拂着她的刘海,很快催人进入睡梦。江潮的车技不错,晚高峰时间,愣是见缝插针,没半点晃着她。 睡了大约半小时,江怀雅迷迷糊糊摘下眼罩,见夜幕四合,恍若隔世一般。 她往车窗外一瞥,懵了。 要不是因为开车的是她亲弟,真怀疑这是辆贼车。 “你往哪开?” “外滩。” “不回家?”江怀雅微微蹙眉,对这个弟弟感到些微绝望,“你姐加上转机飞了二十个小时,只吃了一罐杯面。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想饿死我吗?” 江潮诡异一笑:“你过去就懂了。” 十二月,城市属于圣诞老人。 越往繁华的地方开,圣诞装饰无处不在。星月阑珊,灯火霓虹,江怀雅靠在车窗上静静地望,今年的外滩装饰了一朵巨大的冰晶雪花,悬于钟楼之间。无论从哪个角落,都能看见那剔透的霜花,仿佛是夜空中的另一颗星辰。 城市总是能着迷于推陈出奇,乐此不疲地将自己装点一新。 就像她爸。 江怀雅走进秦叔名下的酒吧,灯光如潮水,从她脚下起一层一层熄灭。室内空无一人,唯有最深处的舞台上有一盏追光,留给小提琴演奏家和身后的乐队,拉一首deln的名曲。她认出来,那位一袭白裙的演奏者是她的表姐,顾悠悠。 她就像误入了一场音乐会的灰姑娘。 一曲毕,顾悠悠放下琴弓,提着长裙走来,拥抱她。江怀雅脸上还带着凉,感觉到她脸庞的温度,是温热的。顾悠悠在她耳边嗤笑了声,说:“欢迎回家,小兔子。” 江怀雅边拥抱她纤细的骨骼,边悄悄在黑暗里张望,苦笑着皱眉头:“我爸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浮夸的毛病……在酒吧里拉小提琴,亏他想得出来。” 顾悠悠遗憾地挑挑眉:“那不能怪他。表姐才疏学浅,只会这个了。” 这句话是彻头彻尾的谦辞。她家表姐是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小提琴不过是她的兴趣爱好。自从她前年嫁了个日耳曼人,江怀雅从此在新闻里见她比在现实里更多。 至于为什么没有弹钢琴,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一声剧烈的鼓响,所有灯光霓虹向她倾泻而来。紧接着是密集的鼓点,封闭的空间里响起一首震耳欲聋的摇滚曲。江淮易像个年轻的摇滚乐手,微微屈着双膝,上身后仰,沉醉于拆掉一架价值七位数的钢琴。 有时候她总觉得她爸的生命力是用之不尽的,用他洗脸台上一字排开的两位数抗衰老保养品充值,万世不竭。 怎么能一辈子这么不着调呢? 一首歌下来,她真有点担心琴键会散架。 所有闲杂人等退却,她看见了在餐桌边等她的母亲和秦叔。 江淮易迅速在她妈身边坐下,并朝她一招手:“愣着做什么,来吃饭。” 顾悠悠挽着她的胳膊,向前牵了牵。江怀雅硬着头皮坐过去,埋怨:“你催着我回来,就为了这个?” 江淮易用叉子吃一口冷餐:“这不好吗?多么有新年的气氛。” 她低声嘀咕:“离新年还有半个月呢……” 她爸的眉头立刻皱上了,严肃道:“说什么呢?” 江怀雅弱弱地:“……没” “叫爸爸。” “爸……” 江淮易眉开眼笑,说了声“乖”,然后就专心致志跟她妈聊天,不理她了。 反正她就是个让他有借口办幼稚party的幌子。 江怀雅早已习惯了,埋头填肚子。 过了几分钟,她姑姑一家和聂非池的父母也到齐了。一桌子进入上一辈人的至交好友攀谈节奏,她们几个小辈都只有闷声吃菜的份。平时活跃的江怀雅由于受不住谢阿姨有意无意瞥来的目光,反常地沉默。只有江潮特别热衷于这种一大桌子人的家庭聚餐,残着一条胳膊卖乖,混在一群长辈里如鱼得水,左右逢源。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