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她眼前,将她刚冒出头来的火气,全数浇灭,无影无踪。 谢府老爷谢宗明,嘉靖三十五年殿试二甲第十五名,娶了高氏为正室夫人。 高氏出身名门,乃是当朝大学士高拱的掌上明珠,高府唯一的嫡女。 高拱宦海沉浮数十年,位极人臣,偏生子嗣稀薄,因而对高氏疼爱无比。 可想而知,高氏嫁给谢宗明之后,在家里拥有怎样的权威。 她嫁进来当月便有了身孕,次年二月早产,七活八不活,好容易险险生了个女儿,取名为“馥”,小字“无香”,便是如今的谢二小姐谢馥。 谢馥生来命还不错,外祖父高拱把她当眼珠子疼。人虽是意外早产,可身体还算强健,没病没灾。 只是高氏伤了身子,打那以后再未有孕,是以谢府之中仅有谢馥一个嫡出。 谢蓉她娘则是老爷早年所纳之妾,在高氏进门前就怀了谢蓉,占了谢府长女的名头,端的是打了高氏的脸。 所以,谢馥三五不时就要捉弄捉弄她。 谢蓉常被谢馥气得跳脚,可也无可奈何。 高门府第出身的高氏,府里所有人都攀附不起,便是老爷谢宗明见了高氏也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惹恼了她。 眼下谢蓉顶着一张大花脸,望着别院里深深草木,只能咬牙,将所有的不满往肚子里吞。 迟早有一天,她要叫谢馥知道,嫡出也算不了什么! “秋月,我们回去。” 谢蓉转身就走,秋香色窄袖褙子穿在她身上,已经有些袅娜的味道。 月洞门里的谢馥并未走远,就站在廊下,瞧见谢蓉一脸阴沉离开,不由将手里的胖胖泥娃娃抛了抛,嘻嘻一笑。 她年纪虽小,仗势欺人的本事却学了个十成十。 谁叫自己有个厉害娘呢? 哼,你谢蓉不高兴? 不高兴也叫你姨娘投个好胎去呗。 谢馥朝着月洞门外吐出自己的小舌头,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二姑娘好,二姑娘好!” 背后传出嘲哳难听的鹦鹉声。 谢馥转过头来,一只憨憨的虎皮鹦鹉站在廊下的黄铜鹦鹉架上,昂首挺胸,颇有几分睥睨之态。 “二姑娘好,二姑娘好!” 嘴壳子一翻,虎皮鹦鹉又叫了两声,还在架子上动了动爪子。 谢馥听了,噗嗤一声笑了。 她伸出小手去,轻轻摸着鹦鹉头上一片翠色的羽毛:“英俊乖,好好在这儿看着,一会儿我给你吃香的,喝辣的!” “二姑娘好,二姑娘好!” 鹦鹉英俊似乎很高兴,扑棱扑棱翅膀。 前头的“二姑娘好”是问好,现在像是夸谢馥是个好人。 谢馥看着这小东西,一下就高兴了。 这只虎皮鹦鹉是去年她八岁生辰时,母亲高氏送给她的,她给这鹦鹉起名为“英俊”。眼见着都要过去一年了,这小东西也没学会第二句好口彩,是只蠢鹦鹉。 谢馥逗弄它三两下,想起谢蓉的胭脂。 “大家都有胭脂,我娘怎么没有?” 谢馥想想,忽收了手,转身绕过回廊,来到了临泉斋前面。 两扇雕花门掩着,周遭都安安静静的。 绍兴府才下过罕见的一场雪,天放晴不久,苍青青如一只倒扣的玉碗。 谢馥小小的影子映落在台阶前头,被叠了三叠,越发显矮。 她跺了跺脚,将靴子下面站着的泥雪都跺下去了,才蹦上了台阶,推开了门。 谢夫人高氏喜静,一直以来不住正屋,府里的事情也甩手不管,偏居在这平湖别院,临泉斋是她起居之所。 屋里没人。 迎面一幅云鹤鸣泉图,当中摆着雕漆云龙纹翘头案,两把黄花梨木玫瑰椅,左面悬着一幅珍珠帘,朝两边挂起,露出里面陈设的楸木石面月牙桌,一架百宝嵌花鸟纹曲屏。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