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音,合厅上下听得清清楚楚。她盯着张湍离去背影,终于在他跨过门槛之时,失望透顶。 他总令她失望。 便怨不得她。 “把人带回来。”她轻飘飘吩咐下去。 守楼侍卫立时自暗处现身,抽刀出鞘,将张湍拦下。张湍背对赵令僖,面向刀锋。刀锋之后,是苍茫夜色下飘灯若星火,各宫各院,万千宫人,各司其事。他本不该在宫闱之中,更不该在光晔楼上。 他无视刀锋继续向前。 侍卫收刀入鞘,赤手空拳将他制伏,锁入厅内。右?手再遭扭动,剧痛之下,他额沁密汗,下意识屏息忍痛,而后仓惶吐出一口浊息,呼吸愈发急促。 “禀公主,人已带回,请公主发落。” 厅内悄然,衬得紊乱呼吸声格外明显。 “召内狱的人来。” 酒宴转作刑场,席间众人纷纷闭口藏舌。 侍卫一脚踹向张湍左腿膝弯处,迫使他在赵令僖面前跪下。君子膝重,可跪天子、跪先祖、跪父母,却不可跪权贵妖邪。他忍痛起身,侍卫见状,再踹其右腿,双手压于肩头,令他不得不跪。 他勉力挺直脊梁,平视前方。 赵令僖百无聊赖托腮看他,烛火熠熠,照上他莹白如雪的脸颊。——莹白如雪。她心思微动,目光瞥向那盘荔枝瓤肉,果真有几分相似。荔枝瓤肉挂汁,一如他两颊生汗。荔枝披红衣,他亦着红衣,当真妙极。 近旁池镜台察言观色,见她目光落处,便取银签挑荔肉献上。 她接过银签,轻咬荔枝,满口清甜。 可张湍怎就不似荔肉这般柔软甘甜? 思及此,她心生恼意,将银签掷出。银签为矢,张湍为壶。她投壶的本事向来上乘,银签正正击中张湍心府,而后跌入他铺地衣摆之上。 红摆银签,映烛火流光。 次燕先取得南风而归,抱琴入厅,却见张湍跪立厅中,气氛凝重。 赵令僖命人将琴桌放置于张湍面前,次燕小心翼翼将南风摆正放平,只怕稍有磕碰。 内狱房峰后脚便至,因着晕船,爬上楼后仍晕晕乎乎,双腿绵软跪在张湍旁侧。房峰定眼一看,竟是位旧相识,心道今日怕也是为这位状元郎而来,却想不明白这位状元怎的想不开要频频开罪靖肃公主,自讨苦吃。 “张湍。琴在,人也在。”赵令僖莞尔道,“弹琴,或是受刑,自己挑。” 陆亭轻笑:“到了这种时候,竟还有得选,公主果真偏心状元郎。” 张湍漠然回道:“任凭公主发落。” “内狱有什么法子,能小施惩戒,且能没有外伤不见血的。”她给过机会,如陆亭所言,她从前很少这样给人机会。但她一次又一次让步,换来的却是得寸进尺。分明他已如此叫人失望,可她仍不忍伤到他。 “内狱共有四级十九种法子,管教罚了人又瞧不出的。不知公主想要哪种?”房司刑瑟瑟回话。依他来看,张湍面色惨白,右臂颤动,显然是前次的伤还未痊愈,甚至可能尚未治疗。伤成这副模样,莫说弹琴,就连日常生活都受影响。说是二选一,却根本没得选。 开罪哪位不好,偏开罪这位姑奶奶,房司刑心中感叹万千。 赵令僖略一想,得了主意:“次狐,去取竹签,再拿个竹筒。” 签筹竹筒很快送到房司刑面前,她尤感惬怀,语调轻扬吩咐说:“你将那十九种法子写在竹签末端,装进竹筒里。至于用何种刑罚,咱们抽签决定。” 房司刑刚探出右手欲拿笔,手指触到笔杆时惊出一身冷汗,那张状元,可不就是因在靖肃公主面前右手执笔才被折断了手? 房司刑立时缩回手,颤巍巍道:“属下,属下不会写字。” “蠢材。”她嗤笑一声,“拿给张湍,叫他替你写。” 房司刑捧着笔墨签筹跪行向张湍,蹑手蹑脚将东西放下,十分心虚道:“还请、请张大人……” “你口述,我来写。”张湍温声应下,左手提笔,润了墨,静等房司刑开口。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