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招招手,差役上前将铁门完全推开。 门内较为昏暗,牢房灯光铺入后,方能看清内里情状。 张湍身着囚衣,衣上血痕遍布,被一条锁链半悬半吊。双膝似跪非跪,两手挂上镣铐,指尖滴血。头颅无力低垂,束发之冠不知去向。发如蓬乱,飘飘荡荡。既无人样,亦无鬼样。 次狐快步上前,提灯照去,见他面上淌血,双眼微睁却无反应。片刻后,似是沉睡惊醒,他微抬头颅,嘴唇翕张,次狐侧耳去听,听他是问:“次狐女官?” 心中生疑,次狐将灯笼再向前送,几乎与他脸颊相贴。他的双眼稍睁一线,目光却无定处。次狐顿生悲戚,回看向赵令僖,却不知如何开口。只仓促在他近旁低语一句:“是奴婢,张大人有何事陈明,奴婢可代为转达。” 待他气息奄奄说完,两眼一合昏死过去。 次狐回到她身侧:“公主,张大人似生盲症。现下昏死过去,还请公主早日传御医诊断,以免贻误病情。” “瞎了?”她看向晏别枝,“把人放下来,传许太医诊一诊。” 晏别枝一动不动,?孙远急急领命,寻差役上前把镣铐解下,将人抬去衙门后院客房。因动作粗鲁,张湍右手屡屡撞上边侧墙壁牢门,惊得孙远连连惊呼,让差役手脚轻些,莫再让张大人枉受伤害。 忍着异味到牢狱,只见到个半死不活,来日或会残疾的废人,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晏别枝紧随其后。待轿子一路返回陈宅,入了内院,丫鬟来禀说是晚饭已经备妥。因灌了满腹闲气,毫无胃口,只命人准备热水沐浴,要洗去这一身牢狱的腌臜秽气。 浴桶乃新檀木制成,热水激出阵阵檀香,溢满房中。本是怡人之事,却叫她想起牢房熏香气味,檀香之后藏有异味,仿佛跨过无数墙壁,再度攻入她鼻息之间。 她冷声问:“谁备的浴桶?” “是孙县丞差人送来的。” “把这浴桶连水一起送过去,叫他一滴不剩喝完了再办差。” 消息传到孙远耳中,连滚带爬地带人迎回浴桶,一面安排着寻新桶送去陈宅,一面着急忙慌地往肚子里灌水,直至喝到呕吐,也不敢停。 半个时辰后,新桶送到,没了烦人的檀香。 热水熨身,舒心顺气,她这才想起问:“张湍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张大人统共只说了二十个字。”次狐复述道,“兹事体大,勿传他人。一刀毙命,意在公主,或为谋逆。” 一刀毙命,自是指次燕命丧城门前。 依原东晖所言,是刁民中有人意图行刺张湍,次燕舍身挡刀,因而丧命。 倘若真是挡刀—— 她抬指拨水,涟漪泛开,撞上浴桶后折返,如此循环。 红鸦刺入后背,一刀毙命。倘只是挡刀,又怎能如此巧合撞上命门?若非挡刀,行凶者最初目标便是次燕,又何故大张旗鼓谋杀一个婢女?钦差使团离京时,她命次燕大庭广众宣旨赠鸾车婢女随行,不多时就可传遍天下。天下皆知次燕是她近旁婢女。所谓打狗看主人,幕后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原东晖以“挡刀”之说迷惑众人,晏别枝身在暗处却始终未有觉察,此二人皆不可信。至于随行官员,或会是泄露她行踪的根源。人人皆不可信,是以强撑病体熬过酷刑,也要等见到她后再将事情禀明。 濒死弥留之际,满心是她安危。 如此看来,总算养出颗良心来,不再是从前那般忘恩负义的模样。 这才对。 敬她,惧她,忧她,念她,即便是死,亦该满心是她。 虽然疑涉危局,却难掩心中欢喜,她低头浅笑,指尖在水面画出道道波纹。喜悦许久,待稍平静些方才问:“人怎样了?” “安置在县衙,许御医去诊脉未归。”次狐将她头发浸湿,仔细梳过,“晏指挥使仍在院外跪着请罪。” “你说张湍眼睛瞎了?” “奴婢不大确定,只是瞧着像。”次狐尽量柔和了声调,“灯笼照在脸上,眼睛眨都不眨。奴婢就在跟前儿,却是疑问奴婢身份,眼神儿都不在奴婢身上。” “原东晖哪儿去了?” “依公主吩咐,带着红鸦去南陵了。” “他自己去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