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接过纸伞。 纸伞倾斜,为他遮去风雪。 “我放你回去。” 张湍叩首谢恩,起身与她擦肩。双膝冰冷僵硬,步伐不稳带倒一旁灯笼。灯烛倾倒,触雪而熄。他浑然不知,仍向前踉跄行去。 她转身追看,檐下灯盏却照不见行入深巷的背影。 只有一袭黑影,融入风雪长夜。 张湍知来处,今向归途去。可今日向归途,来日向何处? “张湍。”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远处。她不知张湍是否因她呼唤停步,她弃了伞,走向檐下。 余下字句,还未宣之于口,便已隐入风中。 ——会回来吗? 倘若再不归来,便不归来罢。施舍也好,怜悯也好,她可以放他离开。 只此一次。 崔兰央仍在宫内等她,见她披风戴雪,急忙捧来手炉,握住她的双手贴上,为她取暖。白双槐与庄宝兴守在一旁,坐立难安。他们此前从未踏足宫闱,此刻置身金碧辉煌宫殿之内,无所适从。 “小白,跟着次雀去趟内狱,倘若无念小和尚在那儿,把人带?回来。谁敢阻拦,杀无赦。”炉火暖暖,她脸上浮出微笑:“阿宝,张湍现在离宫,宫门已经落锁,带着我的令牌给他开门,将他平安送去孟川后再回来。另外,回来前——代我在他父母坟前上柱香吧。” 次鸢送上令牌与一件玄狐皮氅。 白双槐多问一句:“人不在内狱怎么办?” “倘若不在,就去消业井,无论是生是死,哪怕只剩把灰,也要将人带回来。” 二人得令,一同离去,自殿门前分道。 庄宝兴揣着玄狐皮氅前追不远,便见张湍形单影只,跌跌跄跄向宫外去。庄宝兴较赵令僖回得早,刚回时就见张湍衣衫单薄守在门前,问过宫婢,才知自公主离宫之后,张湍就在门前等着,少食少水,日夜少眠,直等到公主回来。追问缘由,只有猜测,无人知晓详情。 张湍受冻许久,行动迟缓仍固执前行。玄狐皮氅披上身后,怔了阵子,他才自温暖中醒神,发觉已有人追在左右。 并非赵令僖。 刚刚,在海晏河清殿前长街,他走开不远,就仿佛听到她在喊他。可当他回身望去时,却只见她缓缓走进檐下灯光之中。 他只以为是幻听。 自她离宫后,他常常幻听。 时常以为她在唤他名字,可每每找寻,都只是空欢喜一场。 庄宝兴不知他心中所想,看他愣神,遂解释说:“公主派我护送张大人出宫回家。” 有庄宝兴持令跟随,离宫时畅通无阻。待出了宫门,见远处停有一架马车,车上挂着“王宅”灯笼。是王焕的车驾。马夫领命在此等候张湍,一连数日未见人影,怠惰许多。见今夜尤为寒冷,便缩进马车内睡着。 两人至马车前,敲开车门。马夫睡眼朦胧,看到张湍时惊讶万分,语无伦次地将王焕安排说完,才将二人迎上马车。马车一路奔向城南,敲开一座宅院大门。孟文椒暂居于此,得知张湍脱身,夤夜起身送他还乡。 见张湍想要推拒,孟文椒道:“南陵王有令,命我将你安然带回家中。” 张湍回看近旁的庄宝兴,欲言又止。 庄宝兴道:“我只依命护送张大人回孟川,到地方就走。期间无论发生何事,等回宫自会向公主禀明。” 这是暂时替他瞒下,他感激一礼,旋即动身。因怕夜长梦多,众人轻装简行,借公主令牌之利,夤夜离京,直奔孟川。 清晨,天微明。 赵令僖整夜辗转难眠,天光铺来时索性睁开双眼。听着耳畔回响的细微动静,她招人来问。次鸢这才惊觉昨夜帘子未合整齐,早晨透光搅醒了公主。往日有次狐在殿中,如有惩处,便会设法减免,让她们少受些罪过。可如今次狐不在,只怕免不得被发落出去。 “是,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次鸢小心翼翼回话,“昨夜便来了,说是待公主起了再通传。” 昨夜她命孙福禄将皇后绑去净心阁软禁,太子该是听到风声,故而连夜赶来。 “小白呢?” “白将军半个时辰前将无念师傅带回殿内,估计刚合上眼。” “去把无念叫来。” 幸而未被发落,次鸢不敢再多问,急急去传无念。 白双槐是在消业井找到的无念,井中火焰刚燃起不久。由于连日风雪,井中积雪化水,火一直没能烧旺,无念好运捡回条命。 等赵令僖梳洗罢,见无念满身泥污炭灰,赐温水稍作冲洗,洗出张净白俏脸。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