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浑身虚软,整个人魔怔般捧着那柄普普通通的木剑回不了神来。 他到底看见了那孩子什么? 一种巨大的恐惧像深海水怪般浮出海面,用铜铃般的巨眼狠狠盯着他。他的心仿佛被这道审视的视线洞穿了。 玄沄颤抖着翻阅贺榕书桌上那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页。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贺榕在课余抄了好些书,佛门经法,诗词歌赋,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可是那孩子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么多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他抄了两百多篇诗经,其中有一首抄了整整五十多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是以什么心情一遍遍抄写这首诗? 他是以什么心情在那半年中等着玄沄归来? 他是以什么心情,在长久的等待之后面对自己的重伤昏迷和避而不见? 那一瞬间,天一下子全黑了。 四下变作了一片旷野。绿树、青山、清风、明月全部退去,天地间只剩一片浑浊的黑暗和鬼哭之音。那摧枯拉朽的哭嚎让闻者两股战战,百兽惊悚逃逸,远古的星宿坠入深海。 而在这片黯沉之中,玄沄独自站在那里。他想起那个孩子温暖的拥抱,宛如黑夜里的最后一捧篝火,让他的四肢回暖,血脉里重现生机;他想起那个孩子一触即分的吻,那么小心翼翼又珍若至宝,仿佛在踮起脚尖亲吻这世间他最爱惜的一颗星星。 他怎会错把这当成是心魔制造的幻象? 他怎会错看他眼中的深情与义无反顾的挚爱? 他怎会…… 玄沄听见了哭声。 那哭声越来越响,震天撼地,仿佛是泪海积攒了亿万顷的伤悲,要全部倾泄出去。可是那实在太多了,太多了,天幕地牢都承受不住这哀痛。于是那无处可去的泪水只好无可奈何地涌回心脏。将心田撑破,将内腑压垮,将气海捣毁,将经脉崩碎。 是谁在哭啊。 哭得那样伤心。 好似肝肠寸断,椎心泣血。好似这世上最后一只杜鹃在呼唤自己消失的爱侣。 此时有一双鞋出现在了玄沄跟前,他抬起头,望见了虚怀洞悉的表情和悲悯的双眸。 他在这双慈悲的眼里望见了双目赤红,跪在地上口含鲜血的自己。 是啊。 是这样的。 从头至尾,自以为是的是他,偏执妄断的是他,执迷不悟的是他,一次次推开对方的,依然是他。 “我……” 玄沄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挣扎着开口。 “都是我……” “是我陷入妄执,六根不净……” “是我明知他不适与人习道,却放任自流……” “是我明知自己六亲无缘,属金克木,却偏要将他强留身边……” “是我……” 玄沄用双手掩住脸。 “是我处处勉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想要同他在一起……” “结果却害得他承受业果,无辜惨死,魂飞魄散!” “一切皆因我而起!” “是我欲壑难平,思之如狂!” “都是我!”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了贺榕!!” 屋外猛地传来一记闷雷,暴雨倾盆而下。在这天地洪荒之中,哭声依然没有被那骤雨覆盖。凄惨悲怆,痛彻骨髓,好似要把自己的魂魄都生生耗尽,好似要将自己的心头血都一并哭出来。 虚怀满心沉痛地望着这一幕,他想,师尊,当日您临走前将师弟托付于我,弟子却辜负了您的一片苦心,若自己早一些察觉……可是“情”这一字,连局中人自己都未能勘破,旁人又如何摸得清其中的千丝万缕?叹只叹造化弄人,天意难违,淡薄如此也逃不过入骨相思,恐怕这才是师弟飞升前最大的劫数。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但是作为一名兄长,虚怀还是压下了心头的百般不忍,用最镇定的声音说道。 “师弟,你……或许还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