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不敢当,我是三姨娘。”眼前这人退了一小步,让出路来,仍是温柔地望着俞眉远。 眼眸如水,有圈圈绽开的涟漪,藏着故人的影子。 俞眉远呆呆看她的眼,似被这双眼眸吸引。 蓦地——脑中有阵针刺般的痛苦猝发,俞眉远眉头一拢,只觉得人像从混沌泥水中拔出一般,身体里的真气不知为何,竟自行以极缓慢的速度自行运转向百会穴。 脑中虽痛,但她眼底已清明,此时再看眼前之人,哪还有半分徐言娘的眉目。 这人是丁氏。 容颜温婉,举止谦恭,只有一双眼睛,在望来之时,莫明带了几丝妖惑。 俞眉远一看她的眼,就觉得脑中似有针刺,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闷声道:“三姨娘。” 语罢,她随丁氏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似檀非檀,似麝非麝,闻来让人心静。这里头光线很暗,门窗紧闭,窗纱外头全是草木繁叶的影子,挡住了光。 俞眉远这是第一次进俞宗翰的卧房,这屋子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她原以为他的屋子应该同他的人一样,硬朗而寡淡。 眼前这屋子却并非如此。 描金檀泥小炉、供着夏菊的青瓷胆瓶、蜻蜓小荷的屏风以及从挂落上垂下的素青幔帐……这屋里的家什有着男人的硬气,可这些陈设小物却透着女人的细腻清雅,两相交融,倒让这屋子生动起来。 这些东西有些旧,看得出来摆放上了年头,是丁氏布置的? 俞眉远边行边看,有些疑惑。看起来俞宗翰对这丁氏极为上心,之前她就听说这几年他只往丁氏那里跑,如今病重卧床,他还是只叫丁氏一个人来照顾,若不是丁氏对蕙夫人唯命是从,又只生了个女儿,恐怕蕙夫人是断容不下此人到今日的。 “你在看什么?那些东西……是你母亲布置的。”男人的声音响起。 俞眉远猛地回神,收起视线,望向说话的人。 她已走到了次间,俞宗翰正坐在窗前的藤躺椅上望着她。窗外晦涩的光影落在他身上,阴阴沉沉地,像压了团乌云。 “父亲。”俞眉远福了福身,淡道。 “坐吧。”俞宗翰以目光示意着身边的软榻。 俞眉远上前,规规矩矩坐了。 丁氏端了茶进屋,替二人斟好茶,一声未吭地递送至二人手中。 “你出去吧,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进来。”俞宗翰轻啜一口茶,冷道。 丁氏只垂着头,顺从地退出屋子。 俞宗翰将窗子推开道缝,从缝隙里望出去,看着丁氏背景远去,方对俞眉远开口:“她像你母亲吗?” “不像。”俞眉远摇头。 若不看丁氏的眼睛,丁氏在她眼里就和徐言娘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真是个奇怪的人,那眼睛像有魔力。 “我也觉得不像,可有时又觉她像。”俞宗翰收回目光,望向俞眉远。 俞眉远却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也不像俞宗翰。 …… 俞宗翰已经病了许久,外头都传言说他病得下不来床,可俞眉远此时看去,却没从他脸上瞧出半点病容来,甚至他眼中的锐色尤胜以往。 与往常不同,他今日穿了身素浅颜色的宽袍,头发也没梳得一丝不苟,而是半挽成髻半垂覆着,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带着讥诮看人。 俞宗翰从来不这样笑。 “你恨你父亲,对吗?”他懒懒歪在椅上,斜睨着他。 你父亲? 俞眉远对他用的字眼很奇怪,他话里意思似乎他不是她的父亲。 “谈不上恨,只是对您没有感情。”她回答他。 在她漫长的孩童时代里,父亲都毫无存在感,哪怕重生而回,这情感也淡薄如纸。像陌生人一样,没有期待,自然也不存在恨,她习惯一切靠自己。 “你倒老实。那你会替你母亲怨他吗?毕竟他负了她。”他又问。 这次俞眉远没有克制自己的疑惑:“他?难道不是您吗?”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