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摩挲着衣服,沉吟良久,一笑道,“希望宪哥儿能健康平安的长大。算是你送他的礼物吧,比那些金玉之物都好。” 容与摇头解释,“贵重也好,简素也罢,都是心意。皇上曾说过,宫里的孩子难养活。臣也只是觉得,自己的财物皆是皇上所赐,再转手送给殿下殊无诚意,因此才想到了这个。倒是皇上您,如何知道这类民间才有的物事?” 沈徽灿然笑答,“你以为朕从前只养在深宫里,什么都不晓得么?朕去过辽东,去过云南,去过浙西,去过……地方多着呢。好多你以为朕不知道的东西,朕其实都见过。” 神情蓦地一黯,他接着说,“可惜,当了皇帝,朕反倒没机会出去了。所以朕派你去,替朕看看外头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以后若有机会,朕也要去走走,旁的地方罢了,唯有江南,朕一定要同你再去看看。” 江南地,红杏烟柳,水边朱户,一卷黄昏雨,一枕伤春绪,芳草迷归路。回味渐渐迷蒙的记忆,和他一起,哪怕只是错后半步,走在他身侧,似乎也有种自在和惬意。 一阵震耳欲聋的烟花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彼此对视,都觉得此时此刻,无论任何声音,都会淹没在这片喧嚣里,与其说话,不如静对凝望。 双眸倏然一亮,沈徽忽然起身,在他耳畔低声道,“陪朕去东华门城楼上观烟花。” 容与吃了一惊,看更漏已过二更,本能的冲他摆首。沈徽却不管不顾的,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走。 “皇上这么做会惊动守城侍卫,”容与反手拽住他,“明日必会传扬出去。” 沈徽垂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红鹤氅,莞尔道,“把你的衣服拿来给朕穿上,不就行了?” 容与愣住,看他一脸坚决,只好无奈取出自己的青金羽毛缎斗篷,为他披好,又将帽子系上。青色的缎帽下,更衬得他剑眉英挺,目似寒星。 沈徽不说话,拉起他,快步往东华门城楼方向走,脚下像是生了风,步子越来越快,到后来竟跑了起来,好似生怕赶不上那终场的烟花。 守城的侍卫都认得容与,见他要登城墙,无人敢去阻拦。他只是暗暗觉得好笑,自做上这个司礼监掌印兼西厂提督,还从未有过什么出格举动,也许明日天不亮,宫中就会传遍,林容与果真是年少任性,为看烟花竟然夜半时分登上城墙。 上元京城无宵禁,百姓可以通宵达旦庆祝节日。东华门紧邻灯市口,市楼南北相向,其间朱扉绣栋,素壁绿绮,街中搭有数十座灯架。时近夜半,仍有车马穿行,各色花灯齐放,很是绚烂热闹。 沈徽手指近处一盏秀才灯,又看看他,心情很好的畅快笑着,“那青衫秀士,倒也眉目清润,颇有几分像你的味道。” 话音落,一道烟火倏地飞起,火光直冲天际,瞬息间在半空中炸开,洒下万道灿金流光,将漆黑夜空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周围的楼台殿阁,在恍如银河倾泻的炫目光华下,巍峨之势荡然无存。 容与在光影中转头,宽大的缎帽遮住了沈徽半张脸,好像心有感应,他也微微侧过身子来。 相视许久,直到最后一支烟花绽放完,夜空陡然恢复一片宁静。余光似乎瞧见他牵起嘴角,容与没有再细看,只是平静望向,喧嚣过后的天际。 然而他不知道,沈徽是在对着他笑,那笑容明亮,充满欢愉,只是很可惜,因为得不到回馈,最终还是寂落无声地,隐匿于茫茫夜色里。 第65章 舞弊案 转眼到了二月间,这一年的春天,京城再度因赴试的举子云集而热闹起来。 “大人,我才刚瞧见秦家的小相公了。”林升兴冲冲跑进来,眉飞色舞的描述,“可真好似玉人一般,竟比从前秦王殿下还要俊美三分,偏他风度又好,和王爷大不相同。” 沈彻相貌出众,一贯美名远扬,虽离宫就藩多年,仍有宫人时不时会回味他的风姿,暗暗称颂。能和他相提并论,甚至尤胜,看来秦太岳的这个小儿子确是风采卓然。 容与因一直在房里看年下宫中用度的记录,原没留意秦太岳的次子秦启方今日进宫来探望皇后,听了只笑问他,“阿升形容一下,有何不同?” 林升咬着唇,想了一会,“王爷呢,是灼灼其华,一眼看上去湛然明朗,如同春日暖阳;这位秦小爷,则是气度高华,清冽卓绝,傲然天成,宛若天边一弯孤月。” 容与饶有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