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又矜持,不过是将人带到,便欲转身离去。 容与不等他动身,已出声拦道,“先生请留步,林某有几句话想对先生说。” 阎继一顿,面容陡然现出几分冷峻,立在原地并不看他,“厂公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林某此番来吊唁,是敬重先生人品,也是为皇上转达几句话。皇上希望先生守制期间,亦能不忘为朝廷思虑,等三年期满,皇上必定会有重任,再委派于先生。” 他是沈徽身边最为得力的亲信,此事朝野皆知,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自不会让人有任何怀疑。 阎继确凿十分动容,向南肃立片刻,长揖道,“皇恩深重,继不敢有负。望我主保重圣躬,待继守孝毕,自当再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 言罢他转向容与,平淡的问,“敢问厂公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容与知道他不愿和自己有牵扯,摇了摇头,“林某不便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抬眼示意王玥,容与转身往外去,阎继的声音却自背后响起,冷冷淡淡如同清寒冬日的朔风,“请厂公日后不必再为继谏言求官,继无以为报,也不敢与厂公有此瓜葛。继虽不才,不敢忝居清流,但也不想为天下人唾弃,将继与宦臣归为一党。希望厂公谅解,成全继之名声名节!” 这样的实话该是道出了他的顾虑,容与不免一哂,性子太过耿直狷介,一定不懂体会他人的处境难处,背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无声允诺了他的要求。 可走出几步,忽然心念一动,他回身站定,“先生此刻仍然觉得,林某是一介专权内宦,为求私利不择手段,他日终必将为祸朝廷么?” 阎继淡笑,似不屑回答这个问题,只做垂目不语,良久方沉声道,“厂公是什么样人,当世自有皇上和言官定夺,日后亦会有史书工笔来看录,继不甚了了。” 挑眉一笑,容与追问道,“那么倘若先生来修史呢?” 阎继回视他,语气疏离冷淡,“你身为内侍,妄加干预朝政,开卖官鬻爵之先河,令国朝官吏皆感斯文扫地;言官屡次弹劾,你仍是不思悔过,不仅不请辞谢罪,更干预军政;你数次办差,所到之处官员沿途跪拜,你不但不加制止,反而坦然受之;你喜好古籍书画,外官为求你美言不惜滋扰民间耗费巨资求购,以致物议沸腾。凡此种种,厂公大人认为继应当对你作何评价?” 这般说辞不算出乎意料,更坐实了容与心中猜测。原来也不过如此,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足够毁去一个人的品行操守。 只是时至今日,面对皇帝最器重的内官,阎继仍敢于直面指责,也算是有几分孤胆。 可这样一番话直听得王玥面露愠色,侧头去容与,却见他仍是一派淡然,好似全然不为所惑。 容与默然颔首,对他拱了拱手,“多谢先生直言。” 步出阎宅,因心里存着事,容与愈发沉默,于不知不觉间,开始催马扬鞭,脑子里只有一个执念,既已和沈徽有了那一层关系,那么今后是该向从前一样不避政事,还是安分守己只做一个陪伴之人,究竟哪一种才对沈徽更好? 也不知跑出去多远,直到感受到耳畔呼啸的风声,他转顾左右,这才发觉已将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勒紧缰绳停下马,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嘶鸣声,回首望去,正是赶上来,一路跟在他身后的王玥。 “容与老弟,”王玥温和的看着他,“所谓众口毁誉,浮石沉木。群邪相抑,以直为曲。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又何必在意呢?” 容与仰头举目,借一声长叹舒散胸中积郁,虽则王玥会错了意,他也懒得再做解释,只是平静的问,“眼见朝中厌恶我之人颇多,仲威又为何偏肯信我?” 王玥凝目,难得连眼神都柔和起来,“信者恒信嘛,反之亦然。所以老弟只需记得信你的人就好。” 容与本来随口一问,没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不由心中一热,抬眼笑看他,“即便因此被清流唾弃,被言官斥责,被史官归为阉党,仲威也不惧么?” 王玥朗声笑起来,“若与你交好便是阉党,那么我王玥此生也都不愿再与清流为伍,不再加入任何朋党,甘愿做一个权宦的知己,为他所用。”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