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沈宪神色微郁。而那位深得沈徽钟意的袁太清小姐,全程都表现出了娴淑稳重,从太子拒绝陪同,到说出一个显然很荒唐的理由搪塞,她都没流露丝毫惊讶或是不快,的确称得上不会被小事影响心情和大局。 只是这样喜怒不行于色的端庄,固然是因为好涵养好家教,大抵也是因为,她心里并没有那么喜欢罢。 第107章 忤逆 时近五月,花发枝头,春意正浓。 清早起来,容与推开窗,一阵润泽之气扑面而来,空气里夹缠着甜淡花香,偶有一两只黄鹂欢快掠过,留下一串轻言笑语一般悦耳的鸣音。 春风令人沉醉,然而他的眉心却忽然无端端地,猛地跳了几下。 待去司里处理完这一日事务,容与方闲下来,思量着要将新旧两部唐书做一番比对,便在房中静气安心,让自己沉浸在卷帙浩繁的史书里。 不多时,御前内侍步履慌乱匆忙地跑进来,脸上带着莫可名状的焦虑,匆匆一揖后说道,“请厂公快去暖阁,万岁爷散朝后召见太子殿下,起初还说得好好的,里头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笑语,后来不知怎么,万岁爷就动了气,两下里吵了起来,好像在骂…骂太子忤逆不孝。” 容与微微一惊,连忙起身赶往暖阁。一路上猜测内中原由,隐约也能想到,大约还是为了选立太子妃一事。 这会儿整间殿里都静默无声,进得阁中一瞧,只见沈徽与沈宪一坐一立,皆沉默不语。 地上则摊着一本秘奏的折子,容与上前拾起,目光触到上头文字,眉心再度一跳,陡然已明白过来,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简单。 秘折内容是应天府府尹唐桦,奉命调查治下一韦姓参将,于十三年前收养了一个从教坊司买来的女孩。那女孩原籍京师,因家中获罪没入教坊司,韦参将上下打点花费了五百两银子为其赎身,彼时那女孩不过才三岁。 最触目惊心的,是女孩的身世,父亲是升平朝大理寺丞柴冲,这名字像一道炫目的闪电,劈开了容与尘封的久远记忆——仿佛回到十四年前重华宫书房中,他曾跪在地上苦苦劝谏,希望沈徽不要因杨湛等人的国本之争而对秦王沈彻起杀意,那时沈徽答应了他,随后将杨湛为首的一群人革职下狱,时任大理寺丞的柴冲便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至于那韦参将收养的柴冲之女已更名换姓,并于天授七年被选入宫中充为女使,其后所用的名字教人过目难忘,是为绛雪。 容与将秘折合上端正放于书案,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 沈徽瞥了他一眼,冷声问,“你看见了,柴冲这种大逆之人的后代都流入内廷,还起了心思引诱储君。这些人倒是十年磨一剑的报复朕啊。” 容与还没来得及答话,沈宪已疾道,“父皇!绛雪没有引诱我,请您不要这般欲加之罪。何况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 沈徽赫然打断他的话,“那么你呢?一直都知道的,是不是?” “我……”沈宪被问得发慌,垂下眼,半晌似下了万般决心,奋力仰首道,“是,儿臣是知道。可儿臣就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别说绛雪不清楚这些陈年往事和恩怨,就是知道,她一个女孩子难道还能处心积虑报复不成,又能掀起多大风浪?父皇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 “你糊涂!”沈徽气结,指着沈宪怒斥,“韦氏收养她,又隐瞒出身将她放入宫中,这内中必有缘故,你不疑有他还为其辩解,已是色迷心窍,昏聩至极。你说她不会处心积虑复仇?那么她又为何一意勾引你,将你迷惑成得不顾尊严,不惜忤逆君父心意?你当真蠢到不明白这些人的用心?他们当年反对你的父亲!时隔多年仍然贼心不死,一心要借着你翻案,倘若你中了计,遂了他们心愿,你就是不忠不孝,试问那时你又把朕置于何地?” 沈宪听着这番指责,呆立当下,看神情也知道,他显然没考虑过这么多,更没有将一段单纯美好的感情,想象成为背后暗藏复杂阴谋的政治诡计。 沈徽略微舒缓了一口气,沉声再问,“你现在知晓其中利害了,朕问你,你执意要纳这个罪臣之女,若是日后她利用你的感情,诱你为柴冲翻案,你要怎么做?” 年轻的储君终于凝起眉,似乎在想象那画面,良久才再度扬首,“父皇当年杀柴冲确是操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