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倒要问问最懂规矩的人,厂臣你且说说,你自己这罪,究竟该怎生惩处才合乎规矩?” 擅自离宫是死罪,擅闯大理寺也是死罪,就算即刻将他拖出去斩了也不为过,容与不接他的话,波澜不兴地将问题重新推给储君,“臣但凭殿下责罚,或斩或杖,全听殿下吩咐。” 沈宇啧了一声,再度看向传喜,后者会意,忙接口道,“厂公向来宅心仁厚,这回也是不忍见人遭刑戮,其实要论宫里头的事嘛,合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没惹什么乱子不是……殿下不如开恩,从轻惩戒一下也就是了。您说呢?” 沈宇不置可否,抬头望了望天色,挑眉戏谑一笑,“是该罚轻些,不然父皇回来只怕会怪孤呢。瞧着天色还真不错,今冬这场瑞雪眼看着就要落了,这可是丰年之兆啊。厂臣为了一场诬陷留在京里,倒赶上了祥瑞。不如就好好感受这场瑞雪罢。” 他言笑晏晏,声调却透着冰冷,“就请厂臣在这儿跪着,跪到明日卯时,这期间安心静思己过。” 果然不算重罚,如果忽略即将落雪的天气。容与微微欠身领旨,目送着孙传喜扶了太子轿辇离去,后者不知是否真觉得心虚,像是不敢望他似的,从始至终都在尽力逃避和他对视。 乾清门外围着的人群也缓缓散去,其间有人路过容与身旁,发出细弱的低声絮语,更多的人则加快脚步欲逃离是非之地。不想、不愿、不敢去看内廷掌印被罚的内侍们,还是不免瞥见了林容与扬起披风,双膝落在阶前青石板上。银色衣摆曳地,身形笔挺如松,堂正得不像是要面对难捱的罚跪,倒像是心情甚好,专为等待即将落下的初雪,在此赏玩一夜。 时近深夜,朔风从四面八方涌进,宫人已在檐下点亮羊角珍灯,雾气笼罩着红光,在一团雾霭中,零星的细小雪花随风飘洒下来。 身后有急匆匆的步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升。 “您这是何苦呐!”他一声悲鸣,歪着头重重叹气,“早说不该让您回来,偏撞到人家枪口上去……这么冷的天儿,您跪一夜,明儿非得病了不可,这让我回头怎么和万岁爷交代啊?” 看他十足懊恼悔恨恨又气闷的模样,容与只觉想笑,“一晚上罢了,哪儿有那么娇贵。你手里不是拿着鹤氅?原来还知道心疼我。” 林升气得打跌,对他简直无可奈何,只好先把衣服给他披在身上,然后提了衣摆,干脆地在他身边跪下,“您这么不听劝,那我就陪您一起得了。反正万岁爷回来知道我没伺候好,还得一样罚我,索性啊,我提前罚一罚自己。” 容与被这话逗笑了,“赶紧回去歇着,明日卯时再来接我,你要是不来,我可真走不回去的。” 林升眼神一颤,咬唇满脸为难的望着他,默默叹口气。虽知道容与说的是实情,仍是狠了半日心才站起来,“大人,我去给您备手炉和暖身子的酒,您且先忍耐会儿。” 他声音带着呜咽,抬手匆匆在脸上一抹,吸着鼻子转身跑开了。 人走远,周遭又安静下来。冷风拂面,脑子里一片澄明。如今他做的事,大概就叫做亲者痛仇者快。枉费了前头铺垫得那么好,最后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可再让他重新选择一回呢,估摸也还会是同样的结果。 雪花开始绵密起来,风卷着雪片落在他眼睛里,眯得人一时难以视物,四下里静谧无声,除了上夜的宫人偶尔走过,手中提着的铃铛摇曳作响。 挪了挪发僵的膝盖,膝头已湿透了,再怎么辗转也不过是挨着坚硬潮湿的石板。原来这滋味真不好过,容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 林升很守约,送来了暖炉和烫的滚热的酒,本想再啰嗦两句的,架不住容与一再催促,只得分外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手炉里的火渐渐熄灭,余温留存不住,化作一团冰冷,温热的酒喝下去,也不过是令人暂时不觉得寒凉,容与紧了紧身上的鹤氅,这么一动不动跪在雪地里,实在很难维持身上的温度。 那雪倒是下个不停,很快就落得一天一地尽是,不到子时,地上积雪已快没过他的膝盖,明日一早,京城又是一片银装素裹,不知道泰山上是否也有落雪,山顶上的罡风是否也会吹得人面生疼。 神思飘忽,于是他再度挪了挪腿,冰凉的新雪刺激着几近麻木的膝盖。闲极无聊,他开始环顾万籁俱寂之下,眼前这座磅礴庄肃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