涝。 洪涝之事,乃是当朝第一大患。 齐昱侧身,忖度着今年的江淮堤坝是否足够牢靠,回忆着河道总督数月前的上表,觉得胸中不甚安宁,索性坐起身来唤内侍宫女准备洗漱。 内侍、宫女鱼贯而入。齐昱如常地盥洗一番,不经意抬眸扫视,却发现少了个人。 他英挺的长眉挑起,又仔细看了一圈,问道:“左舍人何在?” 左舍人名曰左堂贤,乃先帝时就常伴君侧的起居舍人。起居舍人每日寅时入宫,申时出宫,专事统录皇帝言行举止。先帝驾崩后,左舍人仍当旧职,跟随齐昱左右,到如今已有六十九岁。 齐昱登基两年以来,除却官员休沐,左堂贤从未误过时辰,今日却是不见踪影。 大太监周福道:“禀皇上,左舍人昨夜里突发胸痹,在家中过了身,今日吏部会拟好新的舍人遣来。” 齐昱动作顿了顿,将手中的丝帕放回瓷盆里,一时没说什么。 过了片刻又嘱咐周福:“封赏之事,让礼部瞧着多添一些罢。” 周福妥善地应了。 天刚蒙亮,雨还在下,齐昱紧赶着去向惠荣太后请了安,又到御花园用过早膳后便回了御书房。各地的折子络绎从殿外送进来,不一会儿便堆起一座小山似的,估计又要看到半夜。 这还是经太傅太师们滤过了一道的。 齐昱尚来不及翻开第一本奏折,外面竟又报上一道火漆的文书。 齐昱打开一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淮南果真决堤发大水了。 雨渐淅沥,宫门次第开了。六部各官到职应了卯,便有黄门侍郎来传户部、工部要员速速觐见,另说还要请三公,便匆匆走了。 两部尚书并侍郎人等不敢耽搁,连忙结伴出了司部。 “……河决于荥泽渡口,漫流于原武,抵寿阳、祥符、扶沟、通许、沋川等十一地,举目汪洋,村舍倒塌,受灾之地约三百余村,人畜冻饿溺水而死者不计其数,无家可归者上万。虽及时堵塞,然河道似欲改道南流……” 齐昱合上折子,冠玉般的面容神色淡然,垂着杏眸瞧着堂子上杵着的十多个人,道:“暴雨数日,淮南决堤发了大水,死伤上万,众卿还不知道?” 口气十分和蔼,仿若一点点怒气都没有,可其中的冰冷,却叫人闻之刺骨。 六部官员咽了咽口水,面面相觑,心有戚戚,不知如何答话,都把目光投向上首站立的周太师。 周太师着一袭紫袍绿绶,抱着板笏。他已年过六旬,鬓眉花白,乃是先皇定下的顾命大臣之一,诸官本指望他能劝解一番,哪知周太师却是扑通一声跪下了。 众人一愣,连忙也跟着跪下。 周太师沉声道:“禀皇上,六月以来淮南伏汛频频,河口堤坝偶有小决,皆因填补迅速,并无大碍。臣等日前已督促沿淮各地严防暴雨,万没料到此次汛情凶猛,臣等无能,望陛下治罪!” 既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且认罪态度坚决,神情诚恳。 诸官很是受教。 齐昱展颜笑了笑,将治罪一事轻轻掠过:“事已至此,治罪尚且是后话,今日朕想听听众卿有何应对之法。”语罢也没让诸官起来,却点了个人:“林太傅,你先说说,这荥泽口大堤三年前才整修完,如今怎么又塌了?” 林太傅略一思索,毫不犹豫道:“回禀皇上,荥泽口大堤是前工部侍郎秦文树被罢免前督建,罪臣秦文树贪墨治水公款,定是在河堤之中偷工减料,才造成今日……此种惨状。” 瞧这责任推得,多干净。齐昱挑起眉头,目光向他旁边移了一格:“唐太保,如今有何应对之法?” 被点到的唐太保心里一紧。此事出突然,他还无甚想法,可今上着实恼怒官员毫无主见,说“不知”难免受骂,于是思忖片刻,只好硬着头皮道:“臣以为,应当阻断北流河道,开七宝河,以恢复建元故道。” 工部的张尚书抬头瞧了他一眼,像是很不能苟同。 然则今上亦讨厌朝臣争执于殿,故他也没有马上开口。 “张尚书,”齐昱看在眼里,“你如何看?” 张尚书伸着脖子道:“回禀皇上,建元故道已堙塞了二十余年,臣以为,此道难以恢复,倘若强行恢复故道,淮南北流宣泄不及,更会决口!” 齐昱点点头,又笑着点了他身后的工部郎中:“徐郎中以为呢?” 工部郎中徐佑是去年的榜眼,文章写得好,人也甚老实,只是心思不活泛,故御笔点他进了工部做主事,想让他历练一番。谁知两月前,前郎中恶疾辞世,此生运气尚好,顶替了郎中之职,跑腿之事并不曾做过。 此时徐佑只当皇帝在问他赞同哪一边,自然觉得没有不帮恩师而帮外人的道理,便爽朗道:“臣以为尚书大人言之有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