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是,很熟的样子么?方才几乎就要认起亲来。 倒是方知桐早年已在京中养出圆融脾性,人在工部亦早听闻过谭庆年,此时当即连连抱拳:“草民方知桐见过谭总督。草民早年在工部任过小职,谭总督之名如雷贯耳,无奈无缘拜会,如今得见,实乃草民之幸。” “……方,”谭庆年浊目一转,在官涯沉浮中思索一番,想了起来,“你是从前那……秦尚书时候的侍郎?”他刚经温彦之触过霉头,此时听方知桐一番话说得知情知礼、对他很是敬重,不由生出分“总算遇了个如此懂事后生”的感悟,顺带瞥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叹气抬手虚扶了方知桐一把,和气道:“免礼罢,谭某对你亦有耳闻,从前秦尚书口里,夸你是不带停的。如今秦尚书沉冤昭雪,如你般人才,今上慧眼如炬,定会重新启用。” “谭总督,实不相瞒,”温彦之也向谭庆年抱了一拳,“方知桐此番是经今上着点,专程来萦州与我二人一道,督改萦州排水的。” “……”谭庆年的脸上登时又从和气变回了干瘪:“一道?” 今上还嫌这温彦之不够,居然又派来一个! 温彦之想起还要往下游统录河道,干脆拉上方知桐道:“知桐你既然来了,不如先同我与谭总督去测水,有你在,算学之事也事半功倍些。” 不等谭庆年将“方公子舟车劳顿不如歇歇”说出口,方知桐竟已经十分热切地应道:“如此甚好。”还向谭庆年拘了一礼:“谭总督学富五车、经验颇丰,望能不吝赐教,草民感激不尽。” 这在情在礼的模样,将谭庆年捧得一句拒绝的话都讲不出来,忽叫他此时又生一感。 ——如此圆融的后生,是否又懂事得太过了些? . 测量之事挨到下午了结了大半,饶是算学简易,可各人沿着河道折腾数十次,也已累得精疲力竭。 温彦之走得腰酸腿疼,坐在马车里呆呆看着车壁,眼皮有些打架,全赖自小习惯秉持身姿端正。可他转眼去看方知桐,按说他舟车劳顿几日还未得休息,比起自己来更该疲倦,可此时的身姿却比自己更加挺拔,背脊笔直地坐在对面,半分不靠车壁,手上还执了卷图纸,看得全神贯注,全然没有强打精神的感觉,仿佛自来都是如此劲头,同从前在工部大堂上理卷时一模一样。 温彦之见着此景,不由眉梢都松下,念及从前种种,只觉此时此刻的方知桐,终于真正变回了他过去认识的那人。 谭一秋坐在他身边,看着对面方知桐,不由也挺直了自己脊背,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把:“温员外。” 温彦之扭头询问地看他,累得没想说话。 谭一秋朝方知桐看了一眼,悄声在他耳边问:“劳温员外告知一秋,方公子年岁几何?” 温彦之愣了愣,想想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玉指一伸比划了个二,又卷起比划了个六。 ——二十六岁……!谭一秋顿时憋声垂头去看脚尖。 ——怪不得要说自己是小监生……原来,他比自己年长整整五岁。 这一脸的颓丧神情叫温彦之看在眼里,觉得谭一秋这后生很有些乐趣,又细想了谭一秋平日行止,竟有些了然地勾了勾唇角。可他复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因想见了过去秦家出事之前,实则正有喜婆同方知桐说好过一门亲事,是因方知桐忽被提讯罢免而泡了汤。 如此,谭一秋的心思,可不知能不能得愿了。 温彦之心里细想之下,若是今后知桐能想得通,这谭一秋瞧着也是实在心善诚恳之人,或然可叫上齐昱、李庚年与龚致远等,并沈游方和暗卫,一道帮衬一把。 想到这儿,他暗自笑自己想得过远,且料方知桐何必要同自己的取好一条道?不是断袖,自有不是断袖的好处。如此叹息间,他转眼去看车帘外渐晚的天色,此刻只想快些回行馆,瞧瞧齐昱他在做甚么。 . 此时的齐昱,正静坐在行馆书房里,定眼看着李庚年行尸走肉般在他面前摆下八碟酥饼,室内是谜一样的沉默。 毕竟齐昱,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要了什么酥。 那碟子一个个压在了他正在写的朱批册子上,碟子里些微的碎渣零散落了些在未干的笔墨里。 朕好不容易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