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日林芳洲去衙门里当差时,汪铁钉问她道,“大郎,这个月的十五,望月楼摆宴,咱衙门里的兄弟给太爷践行,你可知道?” “知道,王捕头跟我说了。” 汪铁钉叹道,“太爷真是好人,咱们凑钱给他践行,也是一番心意,他非不肯,到头来竟要自己贴钱给自己践行。” 林芳洲:“太爷说咱们都要养家糊口。若是有三五个出两百钱,剩下的就不好意思出一百钱,攀比下来,为一顿饭让我们家里老小挨饿,不值得。” “太爷真是菩萨心肠。这几年来,咱永州县在太爷的治下安居乐业,连盗窃案都少了许多。太爷不止心肠好,而且治下有方。” “那是,人家正经的两榜进士。”林芳洲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唉,”汪铁钉又叹气,“可惜太爷要走了。” 一句话,把林芳洲也说得有些伤感。 县太爷潘人凤,真不愧是人中龙凤,二十六岁中进士,当年放到永州来做知县。六年来把永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连续两次朝廷的政绩考核,他都是优。 三年前考核结束时,县太爷本有机会调任别处,但是他上表自请留任,这才有了他在永州县的第二个三年。 可惜他不可能再连任第三个三年了。 林芳洲和汪铁钉在一处长吁短叹一番,接着汪铁钉问道,“你可知道,新的县令是谁?” 林芳洲答道,“不是那号称‘杨老虎’的杨仲德吗?衙门里都传遍了。” “这杨仲德的名声很不好,说是比老虎还可怕呢!据说他贪得无厌,恨不得连地皮都要刮走。” “我还听说他好刑酷杀,最喜欢屈打成招,冤死过好多人命呢!” “啧啧啧。” “啧啧啧。” 走一个受人爱戴的潘人凤,来一个人见人怕的杨老虎,这样的心理落差太大了,林芳洲和汪铁钉都蔫头耷拉脑的。 过了一会儿,林芳洲说,“你说,怎么没人告那杨老虎呢?” “告有何用?官官相护。” “朝廷不是有政绩考核吗?太爷的考核每次都是优,想必那杨老虎每次都该是差,怎么他还能做官?” 汪铁钉神秘兮兮的:“我听说,现在朝局乱着呢!人心浮动,官场也乱。” “啊?为什么?”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抢皇位,抢了好几年了,两人各自有一班势力,朝廷上天天都是党争,今天你踩我一脚明天我伤你一箭的……谁还关心国事呢!” “为什么要抢皇位?” 汪铁钉把眼睛一瞪,“你可不是傻了么?皇帝谁不想做?”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皇位不应该就是嫡长子的吗?谁能有资格抢,不要命了?” “没有嫡长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贵妃生的,皇后死了十几年了,可是贵妃就是没能坐上凤位。贵妃的两个儿子就都是庶出嘛。两个皇子,老大年长,老二才高,你说选谁?” 林芳洲噗嗤一笑,“我可不能说。” 汪铁钉道:“他们在朝堂上打得风风雨雨,遭殃的还是我们小老百姓啊。” “就是说呢!皇后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也就不用打了。” “原先是有的,后来夭折了。” “是吗?唉,天意啊!” 第23章 十五这天,县太爷在望月楼大摆宴席,底下官员胥吏们从高到底轮番给县令敬酒,那县令不胜酒力,前面还喝一些,到后来,就是“我随意,你也请随意”了。 轮到林芳洲时,县令早就不喝酒了。 林芳洲举着酒杯,甫一开口,没料到,眼泪竟滚了下来,她有些慌张,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太爷,你……你……”千言万语,却仿佛一团丝线缠在喉间,吞不的吐不得。“你”了半天,后来她说道,“你一路走好……” 太爷眼圈也有些红,却是笑骂道:“什么一路走好,本官又不是去死!” 一句话,把伤感的众人逗得捧腹。 林芳洲坐回到位子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后来,她和王大刀、汪铁钉他们,都喝得有点多。 宴席散时,林芳洲走到外面,冷不防雨丝扑面,她仰头,借着灯光看那如流星般漫天坠落的雨滴,“下雨了啊……” 王大刀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大郎,那不是你兄弟么?” 林芳洲定睛看去,见果然是小元宝,他一手撑伞一手提灯,正在和太爷说话。太爷不爱说话,但是他喜欢和小元宝说话。 人人都喜欢小元宝。 林芳洲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对着县令唱道:“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县令生怕这醉鬼真的去执他的手,他拧着眉重重一拂袖,对小元宝说,“快带着你哥哥回去吧。”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