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爷没说话。 方伊池的心沉了沉,也知道六爷不是他想的那种“正人君子”了,干脆摆明了讲:“六爷,您玩儿也玩儿过了,我是不是第一次,您也该嚼出味儿了。” 方伊池其实更想说的是,贺家家大业大, 他区区一个服务生,动过攀高枝儿的心思,却没胆大妄为到让贺作舟把他带回家的地步。 人活着就是要有自知之明,方伊池不是没有心气儿,而是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活着,心气儿更像是催命符。 贺六爷想对他下手,谁都拦不住,连平安饭店到时候都要倒霉。 别看皇城根儿脚下,人人张口闭口都是“理儿”,可四九城里,有些“人”, 并不算“人”。 屋里一时静得可怕,方伊池怀念那根波贺作舟抢走的烟,没了烟味儿,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床尾的香炉里点着茉莉香片。 挺清新的,不像是六爷会用的味儿。 不过话说回来,方伊池想起贺作舟从床头摸出来的精油,嘴角不知怎么的就挂上一抹自嘲的笑。 也不知道六爷用那张顶好骗人的脸唬了多少人上床。 这回费尽周折骗他一个小小的服务生,也不嫌丢面! 方伊池心里想的,估计贺作舟怎么也猜不到。他伸捏了人的下巴凑过去细看,虽然觉得方伊池在抗拒,也仅仅觉得是自己弄疼了他的缘故。 只有一句话, 六爷不能忍:“玩儿玩儿?” 贺作舟无声地笑起来:“你觉得我在乎?” 在乎自然是在乎的,自己的太太在饭店干了这么些年的服务生,贺作舟怎么可能不在平? 可他在乎的是方伊池吃的苦、受的累、遭受的委屈,和那些夜深人静时掉的泪。 哪里是他的第一次。 当然,方伊池全须全尾儿地成了自个儿的人,六爷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他家小凤凰打眼、招人疼,或许再迟些日子下手,说不准王浮生就真的横插一脚了。 贺作舟念及此,想起先前王浮生说的话,还气得想笑。 什么“你们贺家怎么会让一个服务生过门”“您就不怕我把这事儿捅到老爷子面前”…… 当时贺作舟吊儿郎当地坐在太师椅上,瞧着王浮生,就像看一只蹦鞑不了几天的蚂蚱,戏谑地端着茶碗,把浮在水面的茶叶沫子吹得一干二净:“怎么的,听不懂人话?” “方伊池是我贺作舟的太太,你就算捅到天上去,他也是我贺家的人。” 方伊池忽然咳嗽了一声。 他被贺作舟欺负得浑身酸痛,嗓子嘶哑,咳的时候牵动了不知道哪儿的筋,登时蜷缩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贺作舟叹了口气,走到屏风后,拿了先前泡好的茶“别呛着,凉。” 方伊池哪里听,就着贺作舟的手囫囵喝了一碗,还想要。 “不成。”贺作舟顺手帮他把被子披在肩头,“我让他们再去烧点热水,仔细着点,小心胃疼。 方伊池心说习惯了,数九隆冬穿着旗袍挨冻也是常有的事儿,再说,就算是冬天,来的客人点了酒,也都学着洋人的样子加冰块,然后自己不喝,逼着服务生喝。 但是话到嘴边,愣是咽了回去。 像什么样儿? 又不能跟六爷撒娇,说多无益。 贺作舟嘱咐万禄烧热水,鸡汤倒是先来了。 小小一盅汤,漂着油星,刚掀开盖子,方伊池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响。 为了给妹妹治病,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