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颈部绕了一整圈,环带的宽度至少有二十米,像个圆盘,是他用任何工具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如果撞在网上,会响起警报?会触发机关?陆汀拧亮手电,照到红外网贴墙的边缘。眯眼瞅了好一阵子,他才确认,排布在那里的的确是枪眼。隔一段距离就会排上四个,看形制像是机枪。或许枪后守了人,更大的可能是它们会自动瞄准。 只要他敢跳,敢再次叛逃。 陆汀第一次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父亲当真是会让自己死的。如果他乖,父亲会救他,会“心疼”他,但如果不乖,那他还不如不存在。若把血亲和是非分开来看,他的确是个失格的儿子,但从前他总是会抱有侥幸,觉得父亲并非铁石心肠,至少对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看来,他又错了。 陆汀关上窗户,坐倒在窗下。他靠着恒温墙壁,抱住双肩颤抖,久久地无法停下。他已经身处都城最高大厦之一的最高处,他的身体很疼,很冷,他也不会飞,如果要走,只有向下这一个选择。紧接着这条路也被堵死,这栋华美的宅邸、高悬的空中花园,把他牢牢地关了起来。 晚餐是陆芷叫他出来吃的。父亲不在,陆岸和新婚妻子也不在,一桌佳肴只有姐弟两个沉默地面对,倒是有不少家仆贴着餐厅的墙守了一圈,像是随时提防意外发生。之前他们也这样守在陆汀的房间外面,陆汀早就发现了。 当天晚上陆汀无法入睡,也没有助眠药品可吃,就这么挨过去了一整夜。他把那台停摆的石英钟修好了,布谷鸟又会在每个整点钻出来,叫上两声,再把翅膀收回去,给他漫无边际的时间画上节点。第二天一早,他又一次听到陆芷的敲门声,在诸多人类和机器家仆的众目睽睽之下,穿过走廊,坐回前夜的桌边,面对又一桌纯天然的有机菜品。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陆汀问。 “应该是明天。”陆芷观察着他的情绪,把一杯鲜红的胡萝卜血橙汁倒进他的玻璃杯里。 餐后陆汀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一盘三明治,表示午餐和晚餐都不出来了。这很像高中生闹别扭的举动,这也必然会引起屋外更多人的监视——说不定他们正竖起耳朵贴着墙,随时听着屋里的动静。但陆汀都无所谓了,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见人而已。 不知怎的,连和陆芷接触,都会让他觉得恐惧。 下午陆汀百无聊赖地开着电视,琢磨着挖地洞钻到下层的可行性。在这一点上他家也没有例外,使用的楼层以下,都是大厦废弃的空房,只要突破某一个高度,最多下两层,他就自由了。那么现在缺的就是工具,高效且安静的工具,陆汀不是没有水滴石穿的想法,只是时间不会等他。 从哪里找工具呢? 几百个电视台已经被他心不在焉地换了两圈,回到最初的默认频道。又有老朋友出现在新闻里,舒锐已经赶在政府之前,给shoopp召开了单独的发布会,公开表示,公司将拿出适量股份用以移民计划善后工作,无偿补助那些因此项目而失去成员的家庭。具体的补助条款将在官方给出数据之后进行明细。 陆汀不清楚这人是否跟自己的父亲商量过,如果没有,这无异于给政府拆台,意思是说,我也觉得你们是骗子,所以来自费帮你们擦擦血。 他抬起眼,只见发小衣装光鲜,措辞文雅,毫无畏惧可言,在闪光灯下意气风发:“移民计划也用到了不少本公司研发的科技,对此我是这样想的,在人性退化的威胁面前,科技和经济都应当对曾经的行为负责,做出必要的让步。” 新闻过后,shoopp的老董事长舒培源,以及当届总统陆秉异的恩怨情仇又被带了出来,再看股市,shoopp领先在前,股价已经飙了一下午。 陆汀默默地旁观这一切,再换台,又是重复的消息,n死了,n到底想干什么,让我们几位专家来分析分析。不真实感顿时汹涌上泛,陆汀又觉得自己身处幻境了。可是为什么,幻境里也只有他一个,幻境也让他逃不开呢。 过到午夜,他持之以恒地用匕首撬开了四块大理石地砖,面对挡在下面的混凝土层,他抱着刀,最终还是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做了个有些熟悉的梦,好像在海边,在夜晚,但他的夜盲症好了,他看到红的沙滩、黑的水、荒凉的大地,还有天上两颗比拳头的形状还要不规则的月亮。 脚边的火被潮汐冲刷,却不灭,只跟着水声的拍打晃动。 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对他说,我带你走。陆汀恍然转脸,这里不止他一个人,他不是比月亮还要孤独,火光映照下正暖暖闪动的,足以置他于死地的,是邓莫迟淡淡的笑脸。 睁眼时陆汀躺在地上,那张被他掀起一角的地毯,又被他哭湿了小小的一摊。 很好,陆汀仰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