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能当着面忤逆,只能先囫囵应下来再说:“您说的哪里话,陛下若有什么事,消息准儿头一个递到您跟前来,哪轮得到奴婢在您面前献功劳。” 赵太后听出了她是在同自己打马虎眼,但这事情急不得,怨就怨在她自己当初待这丫头轻慢了,那时她稚气未脱地跪在自己面前,一身风骨与她阿耶相差无几,惭得她再不想多见这丫头一眼。 问了她是否识字读书,她答会,都是阿耶教的,这更是让当年还是贵妃的自己心头气血翻涌,正巧文学馆缺了个女学士的差事,就干脆把她打发到那无人问津的文学馆去了。 梅蕊倒是觉得文学馆偏安一隅,十分合她的意思,但赵太后不这么认为,总觉得之前是自己怠慢了她,如今她不知怎么地就得了小皇帝的青眼。小皇帝又非太后亲生,对太后的话向来是充耳不闻,回头听信了陆稹那个阉人的撺掇,寻个由头一纸诏书将她废了,也不是不能的事儿。 他陆稹什么不敢做,孽党的出身,全凭先帝的庇佑才能苟活下来,但再怎么活着也是个不齐全的人了,史上哪个风光满面只手遮天的宦臣到最后不都是落得个晚景凄凉。 赵太后只恨当年未趁陆稹羽翼尚未丰满时就将他斩草除根,现如今先帝纵容得他无法无天,北衙禁军尽在他掌中,想动都动不得,朝中递上来的折子都要经由他手阅过,那些弹劾他的官员不是革职便是流放,到最后朝中人人自危,竟再没有敢出来戳他脊梁骨的人了。 想到这里,赵太后的神色晦暗起来,手指慢慢手拢,又看向梅蕊,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来,这丫头到底还是像她阿耶多一些,交情不够深厚势必不会任你差遣,要徐徐图之,遂点了点头道:“哀家不过是看着你便念起故人了,时常来兴庆宫陪哀家说说话,先帝走了,哀家心里难受。” 说着眼眶便红了,先帝才去了不过两日,侍奉这么久了,总是有情意在的,虽然不比年少时懵懂无知来得轰轰烈烈,但面对生离死别,心中的悲恸在所难免。看着太后抬手掩面,周寿海哎唷一声,一口一个娘娘地劝,梅蕊也有些慌,她最见不得女人哭,这性子是从怀珠那儿养出来的,太后这一垂泪,她就怵了,也心软了,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帕子,上前劝道:“您宽心,要紧的是往前看,你这么地哭,叫陛下听了都舍不得走了,怎么安心往去处去呢?” 这话说得叫一个毛骨悚然,太后向来畏惧鬼神,想着先帝的鬼魂日日夜夜地在她枕侧伴着她就汗毛直立。她咳了一声,拿过梅蕊手中的锦帕来,将还挂在眼角的泪珠给拭去,周寿海在旁边道:“娘娘,该去紫宸殿了。” 赵太后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来,梅蕊有眼力见儿地掺了上去,想着这太后也是,年纪没多大,偏偏架子摆足了。太后对梅蕊道:“本来你就是要去紫宸殿的,半道哀家让周寿海将你领了过来,皇帝起床气又大,也免得你去触了眉头。现下算着时间正好,你便同哀家一起过去吧。 她这么发话了,梅蕊也只能应是,掺着太后上了辇轿,跟着去了紫宸殿,入内时里面哭灵的嫔妃又已经跪了满殿,小皇帝和陆稹不见人影,太后进去了后也未在管梅蕊,梅蕊待得无聊,又被那些哭喊声吵得脑仁疼,就寻了个由头溜了出去。 外面寒气重极了,好巧不巧又碰见了赵淳,他身边还立着个人,紫色大科的宽袖大裾,束金玉带,玄色氅衣披肩,眉目刀刻剑凿般的英挺。那人似乎是在同赵淳说着什么事儿,正说到歇处,赵淳见了她隔着老远都在笑,引得那人也跟着看了过来,眯起眼来,显得深沉难以揣测。 她上前几步后对人行了礼:“襄王殿下,赵统领。” 襄王是先帝的胞弟,如今已近而立之年,文德才干颇受群臣尊崇,这么个正派的人物自然和背负奸佞之名的陆稹是相看两厌的,一个掌管兵部统率南衙,一个坐拥北衙大权,竞相分庭抗礼,朝中人都道,若不是有襄王在,怕是陆稹会更加肆无忌惮。 见她对自己作礼,赵淳笑道:“如今你身份大不相同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是该某给你行礼啊御前尚仪。”说着就对她作揖,朗声,“贺卿得高迁啊!” 赵淳还是那样,每回见着她都弯酸着在损她,梅蕊好气又好笑:“赵统领这话不敢当,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教您收下的勋卫听去,指不定那日就被绑着给您磕头道歉了。” 往前拿她打趣也不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赵淳一直当她是兔子般的性情,哪晓得兔子急红了眼也是要咬人了,他讪讪道:“谁敢绑你,看我不卸了他们的胳膊。” 姑娘置气时候的神情显得格外活泛,像一幅江南烟雨图卷徒然生动起来,小桥流水雾蒙蒙,雪肤朱唇念出婉转的小令,格外拨动人心。赵淳把不透这些姑娘的心思,只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