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注定与孙伯坚无缘。在旁人看来,张家在这种时候向孙家提出退亲,简直就是无情无义。 如今的世道对女子尤为苛刻,若是大张旗鼓地退亲,说不得名声便尽毁了。若只毁了她一人的名声,伯祖父张缙与伯祖母何氏或许还可能会答应。但宗族同气连枝,出了这样的事,家里所有姑娘甚至是所有人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张家绝不会愿意因为她,将整个家族都陷入不义的境地当中。 如果孙家愿意主动退亲,这便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佳话了。但眼下孙伯坚正缠绵病榻,孙家应该没有空闲思考退亲或者结亲之事。除非孙家自己醒悟过来,参透“命里无时莫强求”的真正意涵。不然,在这种时候,无论张家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暗示他们退亲,都是有违良心道义的。 对孙伯坚的愧疚,对如何解决此事的担心,对未知的前程的忧虑,始终在她脑海中交织纠缠着。满腹心事就这样沉在了心底,让张清皎几乎每日都坐立难安。 因为她发现,在这个时代活了十六年所得到的一切认知,完全不能让她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她如今做好的所有准备,最终或许都是一场空。这令她觉得有些焦虑,却不得不渐渐接受现实。而且,这些心事无人能诉说,她只能自己背负。 “又戳破手指了?”金氏立在门口,从珍珠手里拿过食盒,“珍珠,去我房里拿药膏过来,给姑娘敷上。唉,瞧你最近,指尖都被戳成甚么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头一回拿起针来学女红呢。” 张清皎笑着起身迎她:“不过是方才有些不小心罢了,不是甚么大事,何须敷药呢?” “先歇一歇罢,别忙着绣活了。这不是桂花刚开了么?我方才特意让人去摘了些新鲜的桂花,做了一屉桂花糕。来,皎姐儿,你过来尝尝,看看味道如何,究竟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已经尝过了,像是比你做的略甜了些。” “娘做的点心素来滋味不错。” 母女俩坐在长榻上,仿佛寻常亲戚一般说起话来。亲近不足,恭敬有余。金氏仍有些不自在,却并未明显地感觉到女儿的疏离。她素来心大,也就当一年前的事已经烟消云散了,母女之间的情谊依旧与往常没什么差别。 与女儿闲谈,金氏不免又提到了孙伯坚的病情:“你大哥哥过两日便要启程去京城考秋闱,今儿特意去了一趟孙家探望。听他说,孙二的病情好似又重了,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一天里能醒小半个时辰便已经是不错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眼下病得这么重,八月九月当真能好转么?” “娘亲尽管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张清皎垂下眸,她知道金氏话中还藏着些未尽之语——若是孙伯坚熬不过去,这场婚事又该怎么办?为人父母,金氏又是这样的性情,不免会多想一些。不过,这一回并非她一人杞人忧天,大概知道这桩婚事的所有人都曾在心底暗暗想过罢。 金氏长叹一声:“等你爹考完了乡试后,便让他做个决断。总归不能让你……”剩下的话,她没有再说,却已是不言自明。尽管兴济县没有浓重的守节风气,未婚女子守望门寡的也少。但订过亲的女子毕竟不同,若是孙伯坚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很难再给女儿寻一桩合意的婚事了。 张清皎轻轻地咬着点心,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候,张鹤龄倏然从外头闯了进来:“姐姐……姐姐,不好了!” “急慌慌的做甚?”金氏见他满头大汗,忙不迭地起身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张鹤龄退后两步让开了,自己拿袖子拭着脑门上的热汗,急匆匆地凑到了张清皎跟前:“姐姐!外头都在传你八字不好!命里克夫!将孙家好好的秀才克成了重病!眼看着就要克死人了!!” 张清皎抬起眼,还未来得及细问,便听旁边的金氏犹如点了火的炮仗一般大怒道:“甚么?!都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小人在浑说?!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张鹤龄道:“族里的人私下都在说!刚刚家学里才散学,我去见伦哥儿和纯哥儿,没想到就听见好几个混账东西在屋子里胡乱说话!!他们还说,眼下族里早就传开了,说不定孙家也知道了,一定会赶紧退婚,将姐姐这个扫把星赶出去!!我们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他们倒是不敢再胡说八道了……可是,族里其他人……孙家……” “这起子见不得别人好的小人!”金氏咬牙切齿,“谁不知道姑娘家最要紧的就是名声?明明都是张家人,竟然还在背后嚼你的舌头!若是皎姐儿你的名声坏了,于他们又有甚么好处?他们自家的女儿不照样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么?!” 张清皎倒是不像她这般怒不可遏,脸上依旧平静:“娘,此事还须得伯祖母出头。” “伯母是宗妇,本便该好好管教这些混账玩意儿!若是不敲打敲打他们,他们恐怕能将白的都说成黑的!生生地把你的名声毁得干干净净!”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