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贺大事,皇宫要地,检查十分之森严。 前面一人过去后,韩熙缓步上前,一个小黄门拎着一条湿帕上来,先端详他两眼,然后将湿帕往他脸上拭去。 韩熙垂眸,一阵冰凉覆在脸上揉了几下。小黄门取回湿帕一看,干净无痕迹。他退后,接着又有两个小黄门上来,示意韩熙举手,从上到下快速检查他身上。 “下一个。” 韩熙抬眼,表情未有丝毫变化,不紧不慢往前头重新列队。 …… 高高的汉白玉台基上,巍峨金阙宫殿的正坐北面,雄视南方,气吞天下,教仰视者肃然起敬的同时,无不倍觉己身之微渺。 天还黑着,半人高的大红宫灯悬挂在檐下。灯光下,黑暗中,一列列执矛甲兵无声肃立,雪白的尖刃微微泛着冷光。 韩熙跟在何允之后,安静在小黄门的指引下来到益州站位处。益州虽地广,然却偏远,站位略后,他垂下眼睑,身影淹没在黑暗之中。 直到天空泛出鱼肚白,一缕金光刺破黑暗,投在金阙大殿最顶端的琉璃鸱吻之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砰”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宫殿大门打开,有资格进入殿中的文武臣工、宗室王侯鱼贯而出,重新列队。 “陛下临朝!跪!” 静鞭响起,韩熙余光扫一眼玉阶之上的髹金雕龙宝座,眼观鼻鼻观心,和身边人动作一致,俯身下拜。 朝贺冗长,先是整体跪拜,而后又分宗室、各部、各州等轮流出列再拜,若得圣眷的,皇帝还会问问话,以示恩宠。 韩熙对这等恩宠避之唯恐不及,幸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边陲郡守,得皇帝青眼可能性微乎其微。 朝贺过半,终于轮到益州上前了。 何允整了整官袍,率先出列,韩熙等十二名郡守紧随其后。 这是他和新帝最近距离接触的一次,韩熙微微垂目,遮住目中一切思绪,一步接一步,行至玉阶三丈前方停下。 “臣等叩见陛下,自陛下御极,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冗长的溢美之词在耳边响起,魏显视线穿过冕冠垂落的十二五彩旒珠,朱红色的宫门,灰白色的汉白玉广场,殿内殿外乌泱泱的人,个个恭谨肃立。 这些,都是大楚的内外臣工勋贵。 而他,高居其上,俯瞰天下。 虽仍有些不如意,但这些问题都会被处理妥当的。 魏显颔首:“众爱卿平身。” 单独朝贺,到这里可以告一段落了,但魏显看得最前头的是何允,这个最服帖最听命的州牧,于是他多垂询几句以示恩宠。 “益州承平,何卿有功。” “臣不敢居功,臣年老力迈,全赖诸郡守尽心辅助。” 这是很套路的谦逊了,话题转到十二郡守身上,按照正常流程,皇帝该点两三个人出来,略作询问。 魏显往扫了后头一眼。 习武之人观感敏锐,韩熙感觉到头顶有一道目光掠过。 “安阳郡杨卿,永昌郡蔡卿,你二人治下情况如何?” 很不幸,皇帝点的第一个就是韩熙,他呼吸一屏,毫不犹豫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安阳郡有泗水黑水横贯,河流甚多,而地势平缓,耕地也不少。安阳郡去年鼓励农耕,共得粮米……” “杨泽”虽年轻,但颇为镇定,一席话十分有条理,听得魏显龙颜大悦,颔首:“甚佳,赏!” “谢陛下!” 韩熙伏拜谢恩后,在蔡俞的的回话声中,恭敬退回自己的位置。 蔡俞也得了赏,益州朝贺结束,退回原位。 过一关了。 韩熙闭了闭眼。 一直到了下午,朝贺才结束,接着就是皇帝赐宴。 珍馐佳肴,美姬翩翩,韩熙的位置并不靠前,所以他再无窥得圣颜的机会。 入夜,国宴终于结束。 皇帝回宫,诸臣属鱼贯散去,韩熙随人流出了大殿,眼前是空旷的广场。 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气,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唤:“杨郡守!” “安阳郡守!先停一停!” 韩熙身躯立即绷紧。 夜风猛灌进廊下,悬挂的宫灯晃了晃,一排佩剑禁卫盔甲上反射出的寒光,和冷风一样冰寒。 他倏地站定,顿了顿,缓缓回过头。 只见一个小黄门疾步追上来,“杨,杨府君怎走得这般快?” 他气喘吁吁:“您的赏赐,还未曾领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