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帐前,立着一道披着斗篷的女子的纤细身影。她静静地立在月光之下,犹如披星踏月,来到了这里。见他现身,她抬起手,取下连帽,露出了一张皎若明月的面庞。 是她来了。真的是她。 她迈步,朝着他走来,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点了点头,轻声说:“进去吧,我有话要问你。” 谢长庚已然呆住,彻底失了反应,只有一颗心,跳得几乎就要跃出胸膛,终于反应了过来,仓促地后退了一步,替她让开道,随即转身,来到案前替她燃灯。 他的手有些僵,不大听使唤,试了好几下,才终于点着了火。 灯火驱散了暗夜,大帐里变得明亮了起来。 谢长庚闭目,长长呼吸了一口气。 他睁眸,转过身,对着立在帐门口的她问:“何事?” 他声音低沉,恢复了他一贯的平静。 “你若是累了,先休息吧,”他望着她那张带着淡淡倦容的脸,“我叫人来服侍你吧……” 慕扶兰朝他走来,停在了他的面前。 “陛下,你当初为何要立熙儿做太子?”她看着他的眼,问道。 谢长庚仿佛一愣,迅速望了她一眼,含含糊糊地道:“先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为何又问这个?” “谢长庚,你在撒谎。你对我说你受了伤,但我看过你过去几年间的所有的伤情记录,寻不到相合之处。我还问过梁团,他说你曾去过护国寺,在那里过了一夜,当时你的举止,在他看来,极是怪异,他至今还印象深刻。” “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从前的那件事?”她一字一顿地问道。 周围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凝固住了。 谢长庚一动不动,亦是一语不发,面容渐渐变了颜色。 良久,他转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低地道:“你莫胡思乱想……” 慕扶兰望着他,眼角慢慢红了,半晌,她再次开口,嗓音有些颤抖。 她说:“谢长庚,我看得出来,你也很不好过。我本来以为,你既然知道了,我们何妨开诚布公,把话说清楚。这一辈子还很长,我不想你我这般彼此折磨,直到老死。我实在不知,你为何不肯承认?” “我从上京追你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听你对我撒谎的。但是,你若真的不想提,或是真的只是我自己想多了,那便罢了。你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我这就回去。” 她说完,转身要走。 谢长庚定定地望着她转头而去的背影,在她抬手就要掀开帐帘的时候,迈步追了上去,从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错了。” 一道压抑至极的嘶哑嗓音,自她身后响起。 慕扶兰停步,转过头,对上了男人那一双晦暗的眼眸。 “你说得没错,我想起了一切。” “我不敢在你面前承认,我怕我承认了,我便就彻底失去了立于你面前的资格。你莫误会,我不是在请求你的谅解。每每想到我曾经如何地对待你,我便从未想过能获得你的谅解。莫说恨我,你便是杀我,我亦无半句怨言。我更知道,如果可以,你是再也不想见到我这个人了。而如今,我之所以还在你面前,不是为了赎罪,或求自己的心安。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是想为你再多做些事,尽我所能地去弥补你。你不要拒绝,这就是我唯一的所想了……” 慕扶兰看着他,没有发声。 他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五指。 “我就知道……只要被你晓得了,你只会更加地恨我,厌恶我……” 他的脸上,挤出了一道难看至极的苦涩的笑意,声音戛然而止。 慕扶兰凝视了他片刻,摇了摇头。 “谢长庚,你是在赎罪吗?” 她说。 “我感激你终于肯和我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作为对你坦诚的回报,我不妨也告诉你我的所想。这也是我特意追你到这里的原因。” “人立于世,皆有做不到的难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