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朔低头沉吟片刻,终还说道,“请公主进来。” 帐内众人再度低语起来,张广也不由暗暗揣摩。心想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有公主来求见? 忖度间不经意抬头,便见令官打起门帘,逆着光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子。在武人聚集的地方,她的身形显得十分小巧婉约,衣衫头发上不见半点金银之色,打扮得极为简单朴素——甚至于到随意的地步。 然而确实是个公主——尽管张广从未见过她,但他不能不承认,那少女气质、容貌、气度无不是公主的派头。纵然出入眼下的场合,也依旧恬淡从容,毫无拘束畏惧之态。 张广本人出自书香世家,几个儿子都教养得才貌俱佳,天子甚至一度想将妙法公主下嫁到他家——最终他的次子娶了天子的侄女永丰县主。故而他很善于修饰容止,对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淡雅,也相当敏锐。 是舞阳公主——他想,除了徐妃,旁人怕是难养出这样的女儿。 帐内武将们对她拱手行礼。萧怀朔也上前道,“阿姐有什么事要问?” 如意道,“我新听说一些消息,不能不来向张使君求证。”她便到张广面前,点头行礼,“使君。” 张广也拱手道,“公主殿下。”随意微微扬头,带了些薄怒道,“殿下是来向老臣兴师问罪的吗?什么时候公主也能到堂前对朝臣指手画脚了?” 他故意倚老卖老,先发制人。 如意语气平缓,态度平淡,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应对,“从天子令我扶助临川王讨逆平乱时。” 张广被噎了一句,一时竟无话应答。如意便又道,“使君说顾公强占了雍州,此事究竟发生在何时?” 张广待不理会她,然而众目睽睽,若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上纠缠,只会引得众人怀疑。 何况先前萧怀朔问道这一件时,他已含糊带过一回。 他只能道,“正月里。” “月初还是月底?” “……月底。” 如意缓缓眨了眨眼睛,张广心中不由一紧。心想糟糕,他这一日确实是大大的失策了。 众人俱都没听出什么所以然,然而如意和张广的面色却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改变,分明就是已问出了什么。他们便不由都望向如意。 如意便又道,“那么——使君究竟是何时到雍州上任的?” 张广不答。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萧怀朔身旁掌书记,他立刻便道,“使君先任湘州刺史,去年三月,陛下以竟陵王为湘州刺史,徙使君为雍州刺史。竟陵王嫌弃湘州偏远,不愿赴任,一直拖延到五月才动身去湘州。待到了湘州,完成交接,起码也要到七月。使君到达雍州时,恐怕已临近九月了吧。” 如意道,“是今年二月。一直到今年二月,你才到雍州。” 众将士一片哗然。 张广只避而不答。 如意便道,“据我所知,使君自恃是竟陵王的长辈,轻慢了他。竟陵王上任后发觉府库账目和财物不符,将使君强行扣留下来清点交接,谁知不久后李斛便围困了台城。一直到今年正月,竟陵王离开湘州前往建康勤王,你才终于寻机逃出湘州。到达雍州时,已是今年二月。是也不是?” 张广没有反驳。 他其实不蠢,只是被竟陵王刁难、□□了几个月,心中意气难平,以至于行事暴躁、偏执起来。 到雍州后,他本还担心雍州刺史萧懋友不会和他交接。却得知顾淮已驱逐了萧懋友,鸠占鹊巢。他自以为同顾淮是世交好友,且他是天子亲封的雍州刺史,顾淮肯定会将雍州交还给他,谁知顾淮迟迟不肯。他怕再沦落到当日在湘州的地步,只能再度出逃。 想他堂堂一州刺史,因遭逢乱世竟沦落到无容身之地的地步,如何甘心? 一时被急怒冲昏了头脑,才会想要借临川王之手,夺回雍州。 此刻被如意点破了他心中隐疾,恨恼的同时,他也总算回味过来。 临川王即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