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黄门却敏锐的发现了长公主的不悦,立刻起身谄媚的小声道:“长公主不必为难,小人来时赵宫监吩咐,天子让把周大人从雁门寄来的信件送到清凉殿去。小人不才送过几回周文仁大人的信,知道陛下忙完政务第一个就要看周大人的信,所以小人斗胆猜测陛下待会儿想必是要到清凉殿歇下,给周大人回信。” 长公主的眼眸微抬,竟然赏了这名小黄门一个正眼,淡淡的笑道:“你倒是挺聪明。” “小人不敢,人小人别的不懂只知道为天子和长公主分忧,平日也找不到机会,今日能被长公主赏赐垂问那是小人这辈子的荣耀。” “呵”长公主笑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恍若恩赐一般瞥着那躬身卑微的小黄门,“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宋成,在宣室殿做三等黄门,贱名污了长公主的圣听。” “好,本公主记住了,以后有你的好。”长公主说着随手朝黄门的脸上弹了几颗金瓜子,转过头高傲的扬起下颌,“来人,去清凉殿。” 陈娇坐在长公主的车里,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她甚至不太清楚长公主此次进宫的意图。 车驾在御道上才行了不远的距离,两名蓝衣的宦官就追了上来,跪在车架前磕头道:“小人该死扰了长公主的驾,太后娘娘听说长公主入宫请长公主移驾长乐宫到长寿殿觐见。” 陈娇明显感觉抱着她的母亲有些不耐烦,片刻之后长公主冷声道:“知道了!” 从未央宫到长乐宫的长寿殿,这一路并不算近,陈娇小心观察着长公主的脸色,越发不敢插嘴问母亲此次进宫的目的了。 长公主就是这火爆霸道的性子,心情不好的时候脾气说来就来,除了太后、天子和自己的父亲堂邑候,谁都一样骂,陈娇不想触母亲的眉头,只得安安静静的坐在她身边。 “听说你要把阿娇许给彘儿?” 长寿殿的偏殿里窦太后没有跟长公主虚与委蛇,待自己的女儿行礼过后便直截了当的问。 窦太后问得虽然直接但语速依旧如平日一样低缓,她拄着松鹤檀木杖站在雕花廊下的花鸟架旁,空茫的眼睛看向窗外,手上有下没一下的逗弄着架上的黄雀。 长公主跪伏在地,抬头看到母亲些许伛偻却依旧硬朗的背影以及她拖在地上的长长织金玄黑衣摆,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窦太后侧过脸,廊外不甚强烈的阳光照在她宽额挺鼻的侧脸上,逆光看去竟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徒然生出一种因未知而膜拜的敬畏。 “母后,您这些事情是听谁……” “只要事情是真的,听谁说的还重要吗?”窦太后转过身语速缓慢声音却低沉威严。 长公主低下头去,蝶翼般的眼睫轻轻翕动。 “你父亲在的时候你就是太娇纵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窦太后的愠怒一览无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拒绝梁王后的婚约,你不想把阿娇许给明儿这没什么,你说阿娇年幼哀家不会强求你的意思,可是这才过了几天就传出你将阿娇许给彘儿的事?你的女儿哀家是管不了,可是你让列侯宗亲怎么看你弟弟,你一定要让所有人都戳他的脊梁骨吗?!连他自己的姐姐都看不上他的儿子,连她的姐姐都要明目张胆的羞辱他吗?” 长公主蹙起眉心一言不发。 “馆陶,你太让失望了。”窦太后闭上眼睛,偏过头一声叹息。 “母后,我是看着彘儿对阿娇确实是很上心,他……” “你也是小孩子吗?你问问你自己,定的这个婚约单纯就是为了一桩简单的婚事吗?!”窦太后听到长公主的辩白,沉下的怒火又再次升腾,“你的女儿随便你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要来打你弟弟的脸,不要来给大汉天家丢人!” 在窦太后的眼里,大汉皇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公主的做法不但是拒绝梁王更是在羞辱梁王,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满朝文武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是天子最倚重的长姐,而她现在这样明显的拒绝甚至厌弃与梁王长子的结亲,在别人眼里这就是天家不和,这是天子在孤立梁王,这甚至会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一场暗潮汹涌的阴谋。 长公主低着头,她的耳边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响动——窦太后的松鹤杖随着她的走动一下一下敲击着微反青光的青石地面。 “阿嫖,没有武儿,你觉得启儿的皇位能坐得稳当吗?”窦太后俯下身在长公主的耳边发出危险的警告,“我不是在偏心你弟弟,我是在警告你们,七国之乱始于启儿与吴王长子的一盘赌棋,而现在,齐王,楚王,哪一个不是拥兵自重,我告诉你,任何小事都可能让七国之乱重来一次。” 窦太后的语气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的敲在了长公主的心上。就连远远站在红柱旁的陈娇都感到了一阵深刻的凉意。 因为权力,对皇家而言即使一件再简单的事情都不可能只有“愿意”和“不愿”两种回答。上位者的每一个任性举动都有可能造成一场动摇帝国的灾难,这并不是危言耸听。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