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知道长姐怕陆嘉学,谁不怕他?难道她就不怕他了? 宜宁回去之后靠着窗静静地想事情,夜色中只看到屋檐下丫头刚点的灯笼,柔和的光辉洒在廊柱和窗棂上。夏夜里蟋蟀唧唧。徐妈妈端了井水镇的西瓜给她吃,西瓜香甜冰凉的汁液十分可口,燥热都少了几分。 她突然想到刚嫁过去的那年,夏天也很热。陆嘉学在旁给她打扇。她则一边看着书一边吃瓜。陆嘉学汗流浃背地看着她,她浑然当看不到,终于在她又叉起一块瓜的时候,他快速叼了过去。边嚼边说:“果然挺甜的,难怪你舍不得分我!” 她看向陆嘉学,他就问道:“怎么,给你打扇半天,吃块瓜都不行了?” 她却想了想放下书,跟他说:“四爷,你要不跟侯爷说一声,去谋个指挥使经历的位置。” 他当时看着她的眼神不明,却表情带笑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学无术了?” 宁远侯府里的几个庶子中只有他不知上进,却与谁都处得好。陆嘉然对他是庶弟中最好的,也总是说他整日走马猎鹰的,没个正经。陆嘉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娶了宜宁之后,更加是不求上进了。 她当时回答的是什么,宜宁记不太清楚了。陆嘉学只是敷衍她,却没跟她说过半个像样的字。那时候她还安慰自己,虽然他不务正业,却也没有像那辅国将军的儿子一样在外面养外室,也没有败坏家业。最多就是跟别的世家子弟赌赌牌九。 直到她死之后,看着陆嘉学如何手段残酷地清理宁远侯府的,她才反应过来。整个侯府从没有人防备他,包括陆嘉然,所以他能一举成功。他从未曾对她说过任何真话,他也从不是她所看到的那个样子。什么不学无术,什么走马猎鹰,都是他演给别人看的。 简直让人齿骨生寒。 后来陆嘉学走过她的牌位的时候,从未曾正眼去看过那上面的字。再后来,宁远侯府就罕有人知道陆嘉学曾有个妻子。也许他自己也忘了,他向谢敏发难的理由,就是谢敏害死了他的结发妻子。 宜宁把盛西瓜的小盘子推到一边,淡淡地道:“徐妈妈,收下去吧。” 也许是因为见了陆嘉学之后反而放松了些,宜宁这晚睡得很好。香甜极了。守夜的青渠轻轻扇着盆里烧的柚子皮驱蚊,屋子里一直静悄悄的。 第二天赵明珠要离开,宜宁几个要去送她。但等到了影壁才发现赵明珠还没有起来。 等日头高了一些,赵明珠才带着丫头姗姗来迟。就是撑着伞,几个姐儿也已经晒得冒汗了。赵明珠似乎才睡醒,身上阵阵凉意的香风袭来。她临走的时候笑着对宜宁她们说:“今日让几位久等了,若是你们有一日到京中来,便来英国公府找我吧。我请诸位小坐几日,见见京城的繁华还是可以的。” 那边婆子却在催她:“明珠小姐,再不启程老太太该着急了!” 赵明珠才与她们告别了,登上了马车。后面却有几个丫头捧着盒子上前来,为首穿着蓝绿比甲的丫头屈身笑道:“几位小姐,这是我们明珠小姐送与几位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麻烦几位小姐近日照顾。” 罗宜玉听了脸色都沉了。 大家一样的身份,赵明珠这分明就是在赏她们东西。当她们是什么人了?用得着她来赏赐吗。 宜宁带头谢过,回去拿了盒子中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只镂雕的玉簪子,雕工精致无比,雪白剔透。这不像是赵明珠会赏出来的货色,上次她也不过是给了宜宁两只金镯子而已,不敢这么大手笔。宜宁突然想到了陆嘉学,这必然是陆嘉学吩咐了的。他知道赵明珠性子骄纵,这是在补偿她们照顾了赵明珠。那天他送的另一个盒子里,也是一块上好的玉。 宜宁让丫头把这块玉收了起来。 罗宜慧却在罗家留到了九月才回去,她走的时候正是丹桂飘香,要吃月饼的时候。 宜宁十二岁的生辰就在中秋前几日,头先因府中服丧也没热闹过,这次林海如好好给她办了个生辰礼。乔姨娘远远地坐在筵席的一头,看着郭姨娘旁边的轩哥儿怔忪。后来大家都进西次间里吃月饼了,她才找到空隙去见轩哥儿。 轩哥儿却正在和他的书童玩新得的七巧板。浑然没有看到乔姨娘。 乔姨娘眼眶一热,轻轻地喊:“轩哥儿,你不认得娘了?” 轩哥儿回过头,看到是乔姨娘却有些迟疑:“姨娘……” 乔姨娘更难受了,去抓孩子小小的肩蹲下道:“轩哥儿,你怎的不叫我娘亲了?” 轩哥儿慢慢说:“七姐姐说了,如今我记在太太名下,太太才是娘亲。我只能喊您姨娘。姨娘,我要进屋去吃月饼了,您进去吗?” 他的态度疏远而有礼,还不如刚才跟书童说话亲热。 乔姨娘只觉得心里像是开了个洞,冷风全往里面灌。都是那些人教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