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父亲正是唐县的乡绅,想是私下里在儿子面前说他坏话,被小孩记了去。他跪在慕容炎面前一味求情,也是额上生汗。左苍狼倾身,将慕容炎衣角的脏污拭净,看了一眼他的脸色,轻笑着说:“员外对令公子也太疏于管教,竟扔肉包子掷我。幸好我叫左苍狼,我若是叫左苍狗,这一包子扔过来,必已无影无踪,却叫殿下何处寻去?” 话一出口,慕容炎也忍不住微笑,眼底阴霾终于散去,说:“罢了,员外爷还需要小心一些,自古以来,因孩童引火烧身的事可也不少。” 那乡绅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谢恩。慕容炎也没再看他,缓步进了驿馆。王允昭赶紧取了衣服为他更换。等房门关上,慕容炎突然说:“那个左苍狼,很不错。” 王允昭笑道:“殿下看中的人,哪会差呢。” 慕容炎说:“此人有大将之风。” 王允昭一愣,说:“孤儿营毕竟凶险,殿下既然如此喜爱她,是否将她调入府中呢?” 慕容炎却又摇头,说:“苦寒之地就连鸟兽的被毛也会更细密厚实,在孤儿营对她更有益。” 夜里,左苍狼为他兑了一桶热水,慕容炎有些意外。以往这些事他不习惯侍女去做。但见左苍狼将他换洗的衣衫放在衣架上,很自然的样子,他便没有多说,自去屏风后面沐浴。 左苍狼一直守在屏风外,没有一点声响。慕容炎几乎都以为她睡着了,然而待沐浴之后出来,才看见她依旧笔直地站在外间。他很喜欢这种悄无声息,说:“你也累了,先歇着吧。” 左苍狼应了一声是,手脚利落地把浴桶清理干净,自己去了外间替他守夜。驿馆只派了几个粗使下人过来照顾他,但慕容炎这样的人,肯定是不会愿意这些陌生人碰他常用之物的。所以这些人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 他在床上躺了一阵,陌生的床,被褥什么的虽然都是新的,他却总是难以入睡。天还有些冷,他的房间里是最暖和的,外间还带着些寒意。左苍狼的身影透过雕花的木门,若隐若现地倒映其上,他百无聊赖地盯着那影子,慢慢地竟然也入了梦。 说起来,她也不过只是个陌生人,然而梦却平稳而安宁。 待再回到孤儿营,慕容炎便派了两位大儒到孤儿营上课。这些大儒来时俱都蒙着眼,可能来此的过程也不怎么友好就是了。慕容炎派人给左苍狼送了许多书,他一个月会过来两三次,每次他过来,所有的少年演武的时候都会格外卖力。谁都知道,这个人,能够决定他们的命运。 晨间,左苍狼是习惯练箭,也许是因为幼年山里打猎的日子,她的箭术非常精准。双臂也较一般少年更为强健,成年兵士所用的硬弓在她手里也不在话下。然而当慕容炎站在她身后的时候,一向百发百中的箭矢竟然怎么也对不准靶心,直接脱靶而去。左苍狼咬着唇,手心里都是汗。 她不敢回头看,甚至不敢去想身后的人是什么神情。再次拉弓的时候,身体微微颤抖。突然双手一暖,她微微一怔,发现一双修长温润的手自她身后而来,覆在她手背。慕容炎重新为她瞄准靶心,轻声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慌张,心稳了,箭就会稳。” 那声音如此贴近,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耳边,余音绕梁,经久不散。左苍狼脑子嗡地一声响,似乎有无数火星四散迸溅。慕容炎说:“再来。” 左苍狼微微抿唇,强行镇定,再次一箭射出,正中靶心。慕容炎站在她身后,她射出的每一箭都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慕容炎微微点头,转身离开。没过多久,冷非颜跑过来:“走,吃饭去。” 左苍狼收了箭,杨涟亭正等在前面。见她二人过来,问:“主上跟你说什么呢,靠那么近。” 左苍狼径直往前走,根本没有听见。杨涟亭看了眼冷非颜,冷非颜切了一声:“别理她,花痴左。主上跟她说一句话,她能回味一年!” 左苍狼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只是微笑。 如果他的一句话只是回味一年的话,那么此生剩下的其他年月,又该怎么办呢? 少年在慢慢长大,以前的衣服渐渐地小了。慕容炎每年都给他们做新衣服。但是这里的食物从来都是只有总人数的一半。所以每年总有许多人默默消失。饥饿是驱之不散的噩梦,青草嫩叶都可以充饥。 这一日清晨,慕容炎来到孤儿营,将“师父”们召集到一起,说:“他们之中很多人都不错,但是我只要最快的刀。所以他们之中,我只要一个。” 几个教官一怔,有人轻声说:“可是殿下,这些人里,属冷非颜武功最高。左苍狼……恐怕……未必能在她手下活命。”这些日子他对左苍狼比较特别,大家都看得出来。慕容炎缓缓问:“所以呢?”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