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敢有丝毫喜悦和侥幸:皇甫道知今天不来,明天还会来,明天不来,后天也未必放过自己……她又想:如果自己以身体换得皇甫道知放过杨寄一马,自己以后又该以怎么样的面目去见自己的夫君?如果意味着这必须是生死哀乐两相弃,自己这样做又值得不值得? 在胡思乱想着,都没听见外头的门响。沈沅猛一激灵,反射性地攫住衣襟,抬眼一看,却不是皇甫道知,而是他身边那个叫阿维的。那人的目光阴沉沉的,说话倒很客气:“沈娘子,出来一下吧。” 沈沅不敢不从,双脚跪坐了一夜,又酸又麻,走路又乏力,像被无数蚂蚁咬着,又像踩棉花似的。她跟到书房门外,那里停着一乘小轿,四面密封着,阿维面无表情,打起轿帘子,示意她进去。 沈沅这下倒不敢了,停下步子问道:“这是何意?” 阿维道:“大王有事不在府里,怕王妃悍妒,乘隙伤了娘子,想请娘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王妃刚刚生完孩子!沈沅越发觉得不对劲,迁延着不肯动弹。阿维大约也有些性急了,突然一把捂住沈沅的嘴,把她连拖带扛,塞进了轿厢里。他松手前,狠狠在她耳边道:“杨寄生死,还在大王手里,你若是坏事儿,大家也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 沈沅顿时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咬住打着架的牙关,等轿子匆匆抬起来了,她才想到:杨寄原本身在大牢,已经处在弱势,有什么资格和皇甫道知同归于尽? 这个疑惑还没想明白,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她在里头差点把头撞在轿框上。外头是女子的声音,清爽昂扬而利落:“王妃请沈夫人一叙,你要是不答应,不妨问问大王的意思,大王说不行,我们再请沈夫人出府便是了。” “大王此刻不在府中。” “那由王妃来招待女客,又有何不可?”声音娇俏而不容小觑,“大王延请朝中贵妇入府,本来不就是应当由王妃招待么?王妃说昨儿临盆,不得不对贵客说句抱歉,今日身子倒好了,得当面打招呼呢。” 接下来,外头两个人的声音都压低了,分明是起了争执,却又听不清楚了,沈沅只觉得女声越来越朗脆,而男声越来越低微,终于轿子又抬了起来,沈沅撩开一小块窗帘一看,走在自己轿子前的,是一个头梳双鬟的侍女,而轿子后头,则是一脸懊丧的阿维,盯着自己的轿子一会儿,便退着步子,很快飞奔着消失在王府的甬道里。 她在轿中,如鱼在罾中,肉在砧上,给谁抓了去都是无法挣脱的命!颠簸了一会儿,轿帘打开了,清晨的光线正好照在脸上,刺得沈沅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婆子探头过来张了张,笑道:“是沈夫人吧?怎么眼儿肿了?”片刻后,很贴心地拧了把热手巾过来给她敷眼,又小心把她搀了下来,笑眯眯道:“王妃听说中领军的夫人过府叙话,自己居然不知道,直怨自己怠慢了,叫奴千万给夫人多多赔不是呢!” 称呼都变了样,沈沅只觉得自己做梦一样,两条腿本就虚弱无力,此刻更是身不由己,被搀到了里屋。 里屋烧得暖得嫌热,四面的窗户都用厚厚的棉纸封着,比过冬还保暖。里头药气中带着淡淡血腥气,沈沅眨了一会儿酸胀的眼睛才想起来:这是因为王妃昨晚上刚刚生育! 王妃庾清嘉的声音适时在薄纱屏风后响了起来:“虽然大家都是女人,毕竟血房肮脏不吉,不好意思请领军夫人进来一坐,如此失礼,只好以后再给夫人赔礼了!”屏风后响起细细弱弱的婴儿啼哭,庾清嘉轻声曼语地哄着,随后又用笑声音对沈沅道:“生了个女儿,弄瓦罢了,无怪乎大王不喜。” 沈沅看不见她实则落寞的神色,心里迷迷瞪瞪在想:纵使是女儿,也是自己的亲孩子,怎么会不喜? 庾清嘉透过半透明的屏风,看见亮处站着的沈沅,虽然怔怔的,倒也不显得小家子气,不觉有些鼻酸:她生孩子,丈夫全不在乎,以血房不吉为由,只在昨晚上看了一眼新得的小女儿,便又匆匆离去了。她叫心腹打听,才知道沈沅入府的事情。 “说来好笑。”庾清嘉淡淡道,“生得那么快,叫好多人大失所望。不过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不疼爱,我疼爱。沈夫人,大王无礼,我当妻子的脸上无光,只求你看在我昨日无知的份儿,体谅他和我。”她又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说来也好笑,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要操心那么多事的阿母,只怕也只有我一个。” 生得再快,痛苦并没有减少,令人窒息的阵痛,下身撕裂的恐怖,浑身虚弱无力、直冒冷汗的病症,都不及生育完后,最需要的那个人不在身边的伤感——多少人精心地服侍也不能弥补。但是庾清嘉没有自怨自艾的机会,她只能自己坚强起来,处理一应事务。 她最后说:“送沈夫人出去吧。大王说起来,就说是我叫送的,他要找人打饥荒,只管找我。外头谁若敢拦着,就给我打死——谁要气得我一个产妇气血失调,只怕也没有命活着了。” 沈沅听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