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一方麻纱手绢,看着杨寄拭泪,好一会儿方道:“要是见一见就好了。” 杨寄多想见沈沅啊,可是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摇摇头说:“太妃公主们燕居的地方,摆明了就是不让我见。” 沈岭在旁边异常冷静:“不过,总算一个尚书令跑不掉了。” 杨寄一肚子的气在酒的作用下终于爆发了出来,把酒盏“哐”地往沈岭面前一摔:“狗屁尚书令!我宁愿拿了换沈沅!” 沈岭掸了掸衣襟上溅着的酒汁,说话比杨寄还凶:“我看你脑子发昏!没有职权,你能换啥?换她的尸体?” 卢道音见两个人突然白眉赤眼儿地吵起来了,赶紧上来打圆场:“咦,说得好好的,又吵什么?吵能解决这样的窘境么?要破此局,倒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徐徐图之而已,你愿意不愿意?” 杨寄换了副表情,连连点头:“愿意啊!当然愿意!” 卢道音抿嘴笑道:“那先见一个人,一个你们俩男人都亏负的女人。” 进来的女子穿着一身鲜红的华服,衣领、襟摆和袖口都是金灿灿、明晃晃的押金线,领口与腰间的璎珞是银制的,一行动起来便“玎玲”作响,声音悦耳动听。然而看到脸上,杨寄默然而心酸:那是云仙,去年见她,她怀着孩子,丰腴洁白而艳光四射,满脸都是小女人的幸福;今日再见,厚厚的铅粉也掩不住憔悴暗黄的脸色,蔷薇色的口脂也盖不住干涩褶皱的唇纹,似乎是一瞬间就瘦到了当年在建德王府初见时的轻盈模样,但是瘦得憔损干瘪。 杨寄叫她的声音都带着喑哑——出于愧疚,也处于心疼:“妹子……” 这亲昵的一声,叫路云仙的双目中倏忽落下两行清泪,她哽咽着点点头:“阿兄!你回来了!” 杨寄赧然道:“阿兄对不起你!你……你现在还好吗?” 路云仙冷冷地笑:“这不能怪阿兄,公主醋意太重,重到不分青红皂白。骨子里是因为她视我们如草芥,那么,我自然视他们如仇雠。” 杨寄越发觉得对不住她,长叹了一声:“也怪我没用,以后等我可以摆脱那个小娘们了,我再好好补偿你。”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妹子又是怎么到建邺来了?” 路云仙淡淡说道:“我原就是个孤女,现在在秣陵举目无亲了,只能回建邺来重操旧业。” 她平静地告诉杨寄,沈岭写的“八行”送到了秣陵令那里,县令瞻顾了好久,才把骆骏飞放还回家。他那身子骨远不如杨寄,八十杖下来,伤筋动骨,落下了残疾:不仅一条腿瘸了,而且背也挺直不了。但是好歹还是活的,云仙立定心思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男人,甚至为了他们骆家传宗接代,以后为他纳个小妾都行。 但是,公主府来灌药的那群人,恶意还不仅仅于把路云仙的孩子弄掉。离开集市之后,路云仙并非良家之女,而是建邺贵人家的歌妓的流言,传遍小小的秣陵。都道她未婚前,就是以歌舞和脸蛋身体,取媚于家主及家中贵客,和秦淮河上私窠子里的娼妓一般无二。 路云仙原本身份如何,路家并未深究,纵使不是处子,看在满满的妆奁的份儿上,也觉得没有不可忍耐的。但是面子总是要的,这流言传到骆家父母的耳朵里时,他们再也忍不住了,拍着骆骏飞的卧榻哭闹道:“杀千刀的杨寄当年骗了你,你还守着她一张好脸舍不得放手!咱们家好歹在秣陵也是有头有脸的干净门户,娶了个娼妓回来,脸岂不是只能摆到裤裆里去了?” 骂完了,又哀声道:“儿啊,咱们就你一根独苗,总盼着你多多生几个孙子,好把家里的香火传下去。如今那娼妓已经和不能下蛋的母鸡无异,你打算让我们骆家绝后?” 骆骏飞躺在床上养伤,听得心烦意乱,几回高喊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公婆俩的谩骂,丈夫的为难,云仙点点滴滴都听在耳朵里,她前半辈子流离,好容易安定下来,却又遭逢了这样的厄运。嘴唇咬出的鲜血,和着眼泪一起往肚子里咽,又腥又咸,仍比不上云仙心里的苦涩。她亲了亲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儿,连夜为她们做了几件小衣裳,然后来到骆骏飞的房间,对着里头三个人说:“我配不上骏飞。叫他写和离文书吧。” 她在笑,而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骆骏飞愣了半晌,当不起云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