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能够记事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 也知道自己原来生活的地方叫做郦城,他不想把这样的两个陌生人当做父母,也不想永远地困在这里。 他想回家。 这个想法是那么地迫切。 这里全都是土砌成的简陋房屋, 从山上蜿蜒而下的只有狭窄危险的小路,周遭全是参天的树木,遮挡了大半的天空,小小的明澈走不出这里, 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某一天夜晚,他躲在被子哭着睡着之后,又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透过门缝, 他第一次看见了那个白天里看起来温吞和善的男人变成另外一副狰狞可怕的模样。 他正在虐打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养母。 男人的拳打脚踢不留任何余地,而女人要是被打到在地,她也只会沉默着重新爬起来在地上跪好,即便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 她忽然看过来,透过门缝,神色灰暗死寂,空洞无物。 年幼的谢明澈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拳头,不敢出声。 在那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养母……也是被男人买来的。 后来没多久,男人死了,听说是上山砍柴的时候掉进深坑里摔死了。 山上总共也没有多少户人家,大家只是来帮着女人简单地把男人葬了,然后就都回去了。 整个过程中,女人看起来都很镇定,那张被年岁狠狠磋磨过的蜡黄发皱的脸一直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几乎不会笑。 但是当天晚上,被锁在小黑屋里的谢明澈就听见了女人一声声低低的笑声,带着几分畅快,几分茫然。 然后一整晚,谢明澈都被这种渗人的笑声吓得睡不着觉。 男人死后,女人好像变了。 一开始她对谢明澈是很好的。 她会拿出自己藏在箱底的课本出来,一页一页地翻,一页一页地教他认字,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显得特别耐心。 那个时候,谢明澈才知道,原来在被拐卖到这座大山里之前,她是一个即将上大学的高三毕业生。 或许是因为年岁太久,或许是女人这么多年以来,被男人折磨得记忆已经不太好了,她已经记不得多少课本上的知识了,有时候遇上一个笔画偏多的字,她想好半天都想不起来怎么读。 她甚至很多时候都不太会说普通话了,只会说这座大山里的方言。 或许是自己心里唯一仅剩的那么一点儿光芒都被现实磨灭了,所以女人就变得更加暴躁,对待谢明澈的态度也时好时坏。 那个时候的谢明澈,不过只有七八岁的年纪,他满心满眼,都是“回家”两个字。 他尝试着逃跑,不止一次,却总是迷失在大山深处,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后要么是被同村的人发现,把他抓回去,要么就是女人亲自来抓他。 毒打已经成了常有的事情。 女人的精神似乎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她有时候又哭又笑,看着他的时候嘴里还会念叨:“儿子,我的儿子……” 村里人说,她年轻的时候怀孕,自己走山路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空,孩子流掉了,从那以后,那个把她买来的男人就没少虐打她,打到后来,她已经不会生育了。 年幼的谢明澈越来越抗拒这座大山,他从来没有放弃过逃离,也一直存着期盼,希望他的爸爸妈妈有一天会找到这里,带他回去。 直至后来所有的期待全数消磨,在漫长的绝望中,稚嫩的少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被永远遗忘了。 他逃一次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