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始终有一种凌驾于所有生灵的傲慢。 他们单代传承,接过冠冕的同时便要把自己的父辈踏在脚下。 或许是因为这种“合为一体”式的记忆传承方式,他们概念里的死亡,显然和人类所理解的死亡很不一样。 人类的死亡是终结,是尾声,是虚妄,一切都不再存在。而异种的死亡仿佛只意味着传承的开始。 子辈从此将带着父代的所有记忆向前。 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异种便知道自己的父辈将有一日会为自己而死;从第一次睁开眼睛开始,异种便已经领悟自己最终会以何等形态消亡。 因此生和死的边界在异种的印象中是模糊混淆的;降世时的第一种本能之爱,也就是他们对于父母的爱,亦称不上浓厚。 倘若深深敬爱自己的长辈,他们要用怎样的心情面对父辈的牺牲? 所以从初生一刻开始,异种的爱就极稀薄。一直以来,敬畏大于敬爱,传承的本能高于求生的本能……道源的力量代代相传,与力量一起遗留下来的,还有截然不同的种族特性。 对于异种来说,其他生灵才是“殊异之种族”。 妖族和异种一样,具有妖身和人身两种形态,所以玄武对妖族还算亲近。至于人类,他们天生只有人形这一种状态,因此在玄武口里就成了蝼蚁。 而真正的蝼蚁和妖兽们,甚至都不配被玄武提及。 洛九江蔑视过白虎,唾骂过饕餮,他嘲讽前者是个伪君子,而后者恶心得不想让人看他第二眼。然而直到此时,洛九江才稍稍明白过来:其实白虎和饕餮反而是比较“人类”的异种。 白鹤州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然而又始终维持着一张堂皇的面皮;花宴望吞杀子女,除了是要增长自己的力量之外,也未必不是想把自己的死期往后推。 白虎重名而饕餮重命,相对于异种的原始性格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人类化”的索求。 最可怕的异种近乎“无欲无求”。 就像是玄武,他是个相当典型、相当标准的异种。 他把战火铺陈开来,烧遍整个三千世界,然而那是欲望吗?不是,他只是在获得自己概念里理所当然的需求。 玄武的脚步隆隆地碾过十三个世界,他把公仪竹杀死,将椒图掠走,然后他甚至有点茫然地看着洛九江,问洛九江何至于此。 他高踞于自己崇高无敌的宝座之上,轻而易举地采撷盘中的果子。 人类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调整果盘的颜色和内容,丢去那些不够鲜艳的材料时,怎么会为此大喜大悲啊。 会因为被切开流出汁液因而感觉痛不欲生的、失落于自己被丢在一旁撇开从此将被历史遗忘的、恐惧着被直接扔进垃圾堆里旁听自己如何衰败腐朽的,当然只有果实本身。 而现在,玄武单手支颌,平静地看着洛九江。 ——果盘的布置者拎起一个最与众不同的樱桃,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在果盘里呆着。 玄武对着洛九江说:“你既然身怀阴阳,便不该止步在人类身上。” 他宣言道:“你应该来玄武界。” 洛九江直视着这个傀儡,傀儡有一双情绪与生人无异的眼睛。 洛九江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隐晦的邀请。 只要此刻他点一点头,附和一句“你说得对”,那从此之后,洛九江也将会坐在王座的副席上,在云巅和世界的尽头,居高临下地共览三千世界。 山河变幻与王朝兴旺倒映在他的眼底,今后只像是铺陈的纵横棋局。即便整盘棋子全都粉碎,也伤不到执棋的棋手半寸。 “你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话语却仿佛很动听。”洛九江紧盯着玄武的眼睛。 那一刻玄武的傀儡几乎要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然而洛九江的声音响起,其中毫无半分犹疑。 洛九江问道:“既然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