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别无二致,那个冬日里,明斟雪握住了利刃对准自己纤弱的脖颈。 横竖死的是自己,独孤凛有什么好气恼的?真是多管闲事。 明斟雪在心底暗暗嘲讽。 帝王脸上阴云密布,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冷冷打量着她,许久,忽而长叹一声: “明斟雪,孤给你这条命不是由着你作贱的。” “臣女的命是父亲娘亲给的,同陛下有何干系。”明斟雪听着他的话只觉莫名其妙。 深邃晦暗的眸子久久落在她面上,帝王将未能宣之于口的话咽了回去。 语气沉重而执拗,他简简单单重复道:“是孤给的。” 少女眸中露出迷茫与不屑,独孤凛按了按心口,强抑着那处不被酸涩冲垮。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晓其中缘由。 他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前世今生所有的苦痛都由自己一力承担罢,让她与前世做个了断,不再囿于往昔恩怨,挺好。 况且,留给独孤凛的时间也不多了。 ** 铳州地动的阵势不算小, 山崩地裂,尸骨载道,明斟雪只在书中见识过灾难,仅仅透过文字的描述便觉残忍。待到入了铳州城,还不知会目睹到怎样一幅惨状。 心脏不免紧紧揪起。 御驾甫一停下,明斟雪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先帝王一步撩开帘子下了马车,鼠躲猫似的急匆匆飞逃开。 意料之外,铳州城大的建筑确有损毁,民舍以及城内居民受到灾害的影响却并不算大。 在帝王暗中授意下,明斟雪很快便寻到了父亲。 明相安然无恙,身旁还站着一位鬓发灰白的老宦官。 “铳州地动之势不小,为何灾情并不严重?似是……大家早已做好了充足准备一般。”明斟雪疑惑。 “令爱说到点子上了。”老宦官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 “打从新帝登基伊始,便降旨让铳州城加固房屋建筑,先紧着民居与要紧处所来。朝廷拨款,新屯了几座仓的粮食,加上原有的,足够支撑铳州度过这一劫了……” 难怪独孤凛一路上还有闲心捉弄她,原是万事俱备,早早做足了赈灾的举措。 新帝登基伊始? 那段时间明斟雪因着抢婚以及行刺诸事,在宫中正同帝王闹得不可开交。 也难为独孤凛带伤坐镇朝堂之上,为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缜密思忖应对之策。下了朝回去还要操心宫里那位寻死觅活折腾着的小祖宗。 “难得啊,大徵总算迎了一位有作为的皇帝。”明相心下复杂喜忧参半,重重长叹了声。 老宦官颔首一笑:“是了,先帝委实不算个好东西,留下的子嗣里却罕见的出了几个好苗子。” “新帝心术手段皆为上乘,难得的是他真的将江山与子民放在了心里。这十皇子虽是个富贵闲人,但贵在秉性至良至纯。” 明相撩起眼皮,望了他一眼:“魏监一手养成的大皇子也不错。” 大皇子?那个失踪多年生死不明的大皇子! 明斟雪心里陡然一惊,将目光再度落在面前这位身形佝偻的老宦官身上。 老宦官笑着摇摇头,自嘲道:“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他认了咱家做义父,咱家一介阉人,养出来的小子能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话听着像随口说出的自嘲与奚落,明斟雪却觉得老宦官意有所指。 “大皇子命途多舛,陛下当年不过是一时兴起幸了位宫婢,生父不疼,生母低微,殿下自出生那刻起便没得选了。”明相叹道。 “若真要论命途多舛,还得是当今陛下。大皇子再不济,好歹还有咱家陪了这么多年,新帝那可是孤身一人自血海炼狱里杀出一条生路来的。” 老宦官混沌的瞳仁中噙着模糊的笑,长嗟了声。 “咱家从前便对大殿下说过,若换作任何一位皇子上位,都不足以构成威胁。”话音一顿,老宦官呷了口茶水。 “唯独新帝不成,无解死局中强杀出一线生天的人,最为惜命,也最看重握在手中的权柄,容不得旁人觊觎。” “可孩子大了,咱家管不住他了。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便随他去罢。” 明斟雪在父亲身侧竭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她听着老宦官的话,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喘不过来气。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