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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


张献忠不满已久。

    高若峰狼狈地坐在石头上,撑着额头。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们不是“进”子午谷, 他们是躲进来的。李家把所有能动的兵力全都往西安府方向砸, 不计粮草,不计代价,甚至不计较后果,就是要高若峰的人头。去西安, 还有一丝侥幸。西安府防卫由来薄弱, 是高若峰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高若峰征战将近十年,看着在谷内艰难跋涉的陌生士兵, 心中一恍惚。

    当初跟着他一起离乡的人,没有多少了。

    张献忠拔刀要砍李鸿基,高若峰忽然笑了,倒是把张献忠笑愣了。

    “秉忠,你是为什么跟我出来的?”

    张献忠沉默下来。高若峰是面朝黄土的农民,可他当过衙役。然而底层的人,都是一样的。农民是牲口,小吏是畜生。活不下去便反,李家太祖可造反,张献忠自然也可!远处着装破破烂烂的士兵半死不活地跋涉,近前的张献忠面目憔悴,须发花白。高若峰记得张献忠正值壮年,竟然是这幅样子。他不敢想自己什么模样了。

    没有风,闯字旗缠在杆上,瑟缩地抱着自己。举旗的怎么都抖不开,鲜红的旗子枯萎在杆头。

    高若峰看到,更大声地笑,眼泪横流。

    李鸿基扑腾就跪下了:“闯王!”

    “当年我最恨收租子的狗官。交不起租子,就把人吊在杆上活活晒死。那时候想要是能有个不交租子的地方就好了。没有就我自己杀出来一个。这些年……”

    这些年,仗也打了,孽也造了。

    高若峰深深地沉默,张献忠站着,垂头。李鸿基还年轻,野心还足够:“闯王不可说泄气的话,我们还剩六万人,如闯王所言,此行全力前进,拿下西京,不愁日后!”

    高若峰长长叹气:“掉队的,逃跑的,撤兵散伙的,不必去追。”

    张献忠愤怒:“这些王八蛋!慕名而来,一有点波折,转头就跑!”他咬牙切齿,“我若逮着白敬那个小白脸,便要剥了他的皮做靴子!”

    高若峰看着自己的老部下。张献忠这些年全靠愤怒活着,靠愤怒打仗,那一口不平气在心中发酵,迟早炸得一发不可收拾。

    高若峰什么都没说。

    若上天垂怜,取得西安,他必善待百姓。起码……人是人,不会被当成畜生,更不用……被吃掉。

    瘦小干枯的斥候没死没活跑来:“白敬追来了!白敬的人马追来了!”

    高若峰跳起上马:“跟晏军比一比谁快!进西安!”

    南京驻军亦是人疲马敝,从南京追出来,一路强行军进秦岭。率军追击高若峰的是白敬从京营带出来的两个军官,一个叫薛清泉,另一个叫邹钟辕。两个军官严格按照白侍郎的计划不远不近行军,必要时小规模交战,撵着高若峰往前跑。子午谷两旁山峰交错林立,十分陡,大部队潜伏不了,所以高若峰才敢进来。西安府就在眼前,冲出子午谷,就是西京!

    “出谷一定会碰上白敬。我和他缠斗这么多年,都太了解对方了。他一路从南京跑过来,我也是从南京跑过来,一样的疲乏。出谷的那一刻,也许就要给我们这些年的争斗一个答案了。”

    高若峰在子午谷口排兵布阵:“遇白敬不可硬拼,也不可托大。你我在智计上绝非他的对手。只是他也受条件所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幸而西安府并无兵可调,他耍不出什么花样。秉忠记着,一切以杀出谷口为要。你和李鸿基无论谁冲进西安府,就是我们赢了。”

    闯字旗缩在旗杆头,被湿沉沉的空气拖累着,没有生机。眼前就是子午谷谷口,高若峰一挥手,所存不多的炮弹开路,硝烟中,破破烂烂的闯军杀向西安府。他们刚出子午谷,震天动地的马蹄踏着喊杀声从西边冲出,全副铁甲的骑兵挥着长长的斩马刀从西边的烟雾中杀出来,马蹄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高若峰大惊:“从哪里来的!”

    张献忠大喊:“晏军的骑兵从黑水峪出来的!他们原来走傥骆道!”

    李鸿基在砍刀剁肉的哀嚎声中难以置信,他想过晏军会不会走傥骆道从西边包抄过来,只是傥骆道是荒废两朝数百年的古栈道,翻山越岭异常艰险,更何况傥骆道出口在周至黑水峪,在西安府以西一百多里!他们已经用极限速度穿过子午谷,晏军根本不可能通过傥骆道追上他们。

    可是,全副武装的骑兵仿佛天降,喊杀口音是关外的!

    关宁铁骑!

    高若峰指挥李鸿基和张献忠兵分两路,全力冲出子午m.xiap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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