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报之。’其实我不信鬼神,我只信医术仁心。鬼神实为活人的信念。若真有鬼神,那也很好,让鬼神来告诉我对错。我下刀,你们看着。记住骨骼,肌肉,脏器,以后治疗其他患者,减轻他们的痛苦,便是为自己赎罪了。”小鹿大夫冷静开腹,“记录!” 少一只眼睛的医侍镇定地打开药箱,取出一块硕大的白布,铺在地上,等待小鹿大夫摆放脏器,然后用泰西式文具开始记录。 小鹿大夫剪开胸骨,终于直观地看到了人的左右肺。 他知道自己疯了,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且他其实不是什么医者仁心,他跟着军队南下是为了训练医侍队,甚至是训练他自己。纸上谈兵和直面曾经是活人的尸体,完全是两回事。也许有报应。但两千年之前有人做了,两千年之后的人岂能落后。如果必须有一个医学上的疯子,他先来! 第139章 小鹿大夫跪在地上解剖, 医侍队跪在地上记录。乌鸦盘旋厉叫, 呜咽风声中只有小鹿大夫冷静清凉的嗓音。 “例图上的肌肉与筋膜,记住。” “例图上有没有标明这跟血管的名称?叫什么?很好。” “肋骨。看,这个地方很容易卡箭头,很多伤员是肋间卡住箭头无法拔出失血过多而亡。现在我们可以有个治疗思路了。” 医侍队有人想吐。他们并不害怕血肉,他们自己都经历过残酷的伤残, 可是他们受不了如此强烈的感情冲击, 跟他们平时所敬畏的, 完全背道而驰。 但是所有人依旧跪得绷直, 肃穆地看着小鹿大夫解剖。 天心地德, 五行之秀,此为人也。造化创人,人却不能自知,那……多遗憾。 宗政鸢接到研武堂命令, 不准追击。他挺遗憾,跟张献忠差一点就打出心有灵犀了, 研武堂不准他出山东。摄政王也许是顾虑辽东, 宗政鸢深深感觉到摄政王对辽东军队的不信任,尤其是关宁铁骑。可以战败,可以犯错,但是只要有一次不忠, 就完了。 山东兵还在山东南部镇守, 以防张献忠杀回马枪。研武堂指令到达山东十分迅速,此次伐高若峰不发邸报, 张献忠既已撤退,高若峰应该也是往北撤了。宗政鸢却还不知道白敬率南京驻军追到哪儿了,只有心焦。白敬的战斗力不容怀疑,但是健康状态太差了,总是一副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样子。这样长途的奔袭加上恶战,宗政鸢都会觉得吃力,何况白敬。 宗政鸢搓搓脸问:“小鹿大夫呢?” 参将回答:“跟在部队后面,没出什么事。” 参将欲言又止,宗政鸢最烦犹犹豫豫的人:“有话说有屁放!” “打扫战场的队伍传小鹿大夫领着医侍队……剖人……” 宗政鸢一愣:“什么意思?” “就……屠户那种的……” “活人?” “不是……” 宗政鸢摆手:“传令,此事不必再乱传,小鹿大夫是疡医,那是在率领医侍队救人。我最烦嚼舌的,谁再乱传话以扰乱军心论,军法处置!” 参将站直:“是。” 宗政鸢疲惫嘟囔:“这一个一个的。” 发高若峰之役时鹿太医一直在家里拉磨一样打转,鹿夫人不停流泪。以鹿鸣的个性,肯定要随着军队一起走,不是冲锋陷阵,也得干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来。鹿夫人是害怕刀剑不长眼伤着鹿鸣,鹿太医是害怕鹿鸣真的实践那些解剖图去了。说实话鹿鸣刚刚用官驿把译稿往京城送的时候鹿太医一看那图都吓一跳,藏着没让鹿夫人看到。那么直观的剥了皮的人,剔了肉的人,血脉,脏器,鹿太医一看都没站住。太祖年间的确是出了个厉害仵作,也是这样解剖尸体想要校正灵枢和存真图,被人揭发偷坟掘墓辱没死者,全家充军。宋时杜杞解剖区希范,却因为镇日看见区希范的冤魂索命而疯死。毁伤他人发肤,辱没死者尸体,悖逆天道人伦,简直是天地不容。 可鹿鸣什么胆量他做爹的太清楚了,他确定鹿鸣会趁着战时来研究人体。甚至在伐高若峰之前,鹿太医明白鹿鸣迟早迈出那一步,所以他写信给鹿鸣:吾儿,人生天地间,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鹿鸣回信:父亲,人为造化所钟,为何人不知人。 鹿太医就知道了,完了。 为了儿子,为人刚直了一辈子的鹿太医不得不舍了老脸,在上鲁王府给摄政王按摩后,为鹿鸣求了个恩典。 摄政王面色未变,也没说话。鹿太医知道,摄政王这眼睛自己都没给看出个头绪,就为儿子求恩典,恬不知耻,可他能有什么办法?鹿太医老泪纵横,摄政王略略一偏脸,立在一旁的王都事将鹿太医请到花厅,倒上热茶,温和地笑道:“鹿太医有话不方便直禀殿下的可跟我说。” 鹿太医情难自禁:“我那个不争气的孽障,干了伤天害理的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