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轻裘,云纹锦靴,撑着天青色描金的油纸伞。窄腰间系着一把长剑,随着他步伐微微轻晃,好似精巧的装饰品一般。 他踏雪而来,本是应没入脚踝的厚重积雪,只在他云靴底留下浅浅的痕迹。 他沿着朱红府门的墙檐,走到最里端的墙角,呜咽的狂风与摇曳的树影都奇异的静下来。 灯笼照不到的死角,是一个缩成一团的黑影。 此时那黑影霍然抬头,却只是扫了来者一眼,又很快垂下头去。 来者却不走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又或许风雪夜独行实在有些寂寞。他打量着眼前瘦的剩把骨头的孩童。 孩童在破旧棉袍外裹着半张草席,靠在墙角,用的是最保持温度与体力的姿势。 这样的天气,狐裘暖衾尚不足御寒,孩童不知呆了多久,眼底已泛起了青黑,呼吸微弱,纵然现在能保持清醒的意识,或者再过半夜便会静悄悄死去。 来者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却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想拜入澜渊学府?” 声音里带着一丝变声期少年特有的晦涩。 孩童皱了皱眉,开口说话对他来说,是种极大的浪费。但他记得别人问话不回答是很不礼貌的。 他很明白如何节省力气,吐出的字似是微不可闻的气音,低弱而简短,“是。” 来者笑了,“老夫卫惊风,你要不要做老夫的徒弟?” 没有人不知道‘卫惊风’那三个字。更没有人敢贸认这个的名头。即使眼前这人看上去像个走马章台的少年公子。 但谁说剑圣不能是个少年公子? 这个名字足以让天地风云变色。 可惜此夜此地,听者只有这一个孩童与漫天风雪,就注定看不到什么痛哭流涕的感人场面了。 孩童没理会他的自称与违和,眼皮也没撩,反是问道,“有什么好处?” 卫惊风觉得有些可笑,很多年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了。 但他没有笑,因为孩童问的很认真。是真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处。 他想了想,也认真答道,“做我的徒弟,你若求权,则位极国师,权势滔天,富可敌国,成为万人的信仰,无数的人会跪倒在你脚下,蝼蚁般求你看上一眼……” 孩童没有说话,仍是以最省力气的姿势靠在墙角。 卫惊风接着说,“你若修道,则登临沧涯,修行最好的剑诀,你会变得很强,人们敬你怕你,因为你心意一动便能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任意主宰生死而无人敢置喙。” “嘎吱”一声,积雪压断绿萼梅枝。风雪愈寒。 纵然是再大的风雪,卫惊风依然听得清楚,孩童说, “不。” 这种没经过多少思考却足够认真的答案,显然让他有些意外和……不解。 少年公子眉头微挑,“为什么?沧澜学府能给你的,我能给你百倍。” 孩童实在不欲再开口,然而出于礼貌,还是解释了原因,“那里管饭。” “哈哈哈哈哈——” 卫惊风纵声长笑,笑声响彻长空,震得檐上积雪扑簌簌的落下来,枯败的梅枝微微颤抖。 他笑完了,似是心情好极,说道,“我也管饭。” 孩童终于抬眼,乌溜溜的眸子凝视他,像是在确定眼前这人管饭的可信性。 卫惊风差点跳脚,“老夫堂堂剑圣,还会骗你不成?!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 “好。” 卫惊风骤然愣住了,因为孩童拉起了他广袖的衣角。 几乎是本能,在那只骨瘦如柴的小手靠近时,便要暴击而出。 但他生生忍住了。这种感觉太陌生,因为很多年没人触碰过他。见到他的人都敬畏他,离他很远。想近他身的人都是来杀他的,也都死了。 瘦弱的孩童借着拉衣角的力量,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然后松开了手。 白裘上留下了一个脏污的手印。 孩童想了想,说道,“对不起。” 卫惊风有些后悔了。 不是因为如此草率的收徒,而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没人向他说过这三个字。 在他以往几百年的时间里,并不包括与人平和交谈。 他试过,但总被当成是挑衅或是不屑,总是会激怒别人拔剑相向,最后他只能打败或杀了那人。 就像刚才,他以为自己说的没什么不妥,句句实话。但若是换一个人来听,则会觉得他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与施舍。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如何与人……或者说,与徒弟相处。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 “没关系。” 对,自己是师父,怎么能被徒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