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正视站在原地的陆沅君,似乎对她有了些兴致。 “陆沅君。” 女子的声音响起,那钻石的耳坠子晃起来极度闪亮。 她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自己咋就把季泉明的差事给弄没了? “还算个好名字。” 吴校长随口应了一句,运城姓陆的,能穿得起这样衣裳的,脾气又这么臭的,恐怕出身陆宅了。 “陆大头是你什么人?” 陆司令原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也没有个正经的名字,只因脑袋比常人大些,人们便这么叫了起来。 陆沅君除了听自己娘亲唤过这个名字之外,就不曾听他人提起了。 陆大头三个字让陆沅君一时愣神,下意识的回复:“陆大头是家父。” “怪不得。” 吴校长似乎识得陆司令,上下扫了扫陆沅君:“怪不得,你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就不对了。 陆沅君以为吴校长的话有失偏颇,不是她自夸,陆家能出她这模样的闺女,真是观音娘娘显灵了。 “都是胆大包天的人。” 吴校长叹了口气,再次灌了一口掺了酒的茶,咕咚咕咚几声之后,他抬起袖子擦拭掉嘴角的水迹。 “陆大头是个好家伙,走的可安详?” 陆司令战场阵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运城的每一个角落,挨了敌军数不清的枪子儿,断然称不上安详。 然而陆沅君却点点头:“家父死社稷江山,保家国百姓,寻了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下葬,自然安详。” “与我说说,你今日讲了什么课?” 知晓了她的父亲是目不识丁的陆大头,吴教授对眼前的陆沅君兴味更浓了,难不成真的叫大老粗教出个女秀才不成。 陆沅君也不犯怵,简略的把课上的论点叙述了一番。 吴校长听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学校里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课。 “有点意思。” 他在桌面上翻找了一番,抽出了一本册子,朝着陆沅君扔了过去。 “念。” 陆沅君接下之后,对上了英国文学史几个大字,随手翻开了一页,朗声念了起来。 吴校长闭上眼睛,听着从她唇齿间冒出的每一个单词,恍如置身在了南春坊,左右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一般。 只是有一点,这洋人似乎…… “你在何处上的学?” 吴校长睁开眼睛,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英吉利。” 陆沅君念的口干舌燥,只回了简单的三个字。 “可怎么听着像是美利坚人士呢?” 吴校长见惯了怪人,头一回见到像陆沅君这么怪的人。 “美语听起来粗鄙,为何不学更为优雅的剑桥口音?” “那吴先生为何要说白话文呢?” 陆沅君不做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 为自由,为了让书中的奥义不再晦涩难懂,为了让更多的人理解真理。 想到这里,吴校长端起茶杯,鼻尖嗅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仰着脖子一口饮尽,舌尖抵到了一根茶叶梗,吴校长将其吐了出来。 “下周起,季泉明的小教室是你的。” 不就是用美语来讲英国文学么,算不得大事。 “教资二十银元每月,车马费可以令找我来报。” 一个铜元可买十颗糖,街边儿的早点大饼油条一餐。两铜元便能买一瓶摩登的荷兰汽水,四铜元能去饭庄里吃一大碗肉面,还能听评书呢。 一银元可兑换百又二十八枚铜元,二十银元每月,是个拿得出手的,排场的薪资了。 可陆沅君又不差这点钱,光是她的耳坠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然而季泉明的小教室,对陆沅君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 “好。” 若是让女学生抢了自己的饭碗,恐怕他季泉明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女学生的主意了。 她也没打算回家征询母亲的意见,当即就应了下来。 吴校长闻言笑了笑,果然是陆大头的亲生闺女,若不是这份脾气,他还真以为陆夫人给大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