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的事都已办妥,时相亦曾赞许,不知父皇为何生气?” “章绩去过东宫?” “念桐离开东宫后,尚有些东西没带走,章表兄代她来去取,顺便看看孩子。” “仅此而已?” 永穆帝对东宫并非一无所知,黑沉沉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等他承认。 可惜周令渊再次让他失望—— “别无其他。”周令渊一口咬定。 这回答虽在意料之中,但亲眼看着儿子明目张胆的欺瞒,听见这种睁着眼睛说出的瞎话,永穆帝眼中仍浮起浓浓的失望之色。他原本存着些许盼望,打算走进跟前,撇开君臣之别,以父子的姿态,好好教导周令渊的,听见这话,脚步再也迈不出去,坐回椅中。 “你是真不明白朕的意思?”他问。 周令渊藏在宽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他当然明白。 事实上,在此之前,永穆帝曾教导暗示过许多回,说他身为皇子,本不该沾染军权,即便有血脉牵系的情分,也应懂得避嫌。翻遍厚厚的史书,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君王愿意东宫与军将过从甚密。 而章家肆意妄为,兴国公的案子和太子妃的事是前车之鉴,周令渊须谨慎行事。 否则即便今日得章家之利,往后定也为其反噬所害。 身为储君,理应亲贤臣而远小人。 这便是暗示他划清跟章家的界限,安心当好储君。 可周令渊岂会与章家割裂? 淑妃与梁王虎视眈眈,他原就是仗着章家而轻易摘得东宫之位,若断了这臂膀,生死成败皆捏在永穆帝的喜恶之中,如何与梁王相争?而章家为保住军权,数次与皇帝交锋,走到今日这地步,早就将永穆帝得罪得干干净净,若没有兵权护身,只能任人鱼肉宰割。 章氏没有退路,周令渊亦没有旁的选择。 两处合力,仍能夺得生机,维持两赢的微妙平衡,否则便是两败的局面。 周令渊纵偶尔苦于东宫的枷锁束缚,悔于当初未能迎心爱之人做太子妃,却仍舍不得这储君之位,不愿将唾手可得的东西拱手让人。是以,哪怕知道永穆帝的苦心,知道永穆帝的警告不无道理,他也只选择装聋作哑,垂目道:“儿臣明白,往后定会更勤谨,为父皇分忧。” 永穆帝眼底涌起浓浓的失望。 他沉默着盯向儿子,周令渊则维持恭敬姿态,并未抬头与他对视。 好半晌,永穆帝才叹了口气。 “也罢,朝政为重,朕近来身体不适,许多事没空亲自过问。你先起来——”他说着,自案上的文书中取了一封递给他,等周令渊上前接了,便道:“朗州这件案子,朕先前跟你提过。赈灾的银钱被私吞,如今工部的银钱也没了踪影,着实大胆。朕会命户部和工部协助,你亲自去查。” 周令渊粗略翻过,确实记得这件事。 遂领了旨意,承诺定会办妥。 永穆帝亦未再留他,颇疲惫地靠在椅背,挥手命他出去。 殿外,高照的艳阳不知何时被层层乌云遮蔽,巍峨高峻的殿宇便显得格外肃穆。 那是压在头顶的巍巍皇权。 曾令无数兄弟相争,父子反目,最后都化成史书上单薄的几行字。幼时太子太傅教他读书,曾对此深为惋惜,那会儿他还小,到永穆帝跟前时,虽觉父皇威仪得令他敬畏,却也会在父亲跟前邀功请赏,夸耀当天学的东西。 提起史书里的那些事时,曾嗤之以鼻。 谁知年岁渐长,仍走到了他曾厌恶的地步。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