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敛猝然从床上坐起来,呼吸急促,衣衫尽湿,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梦魇带来的恐惧一时未尽,她攥着被角的手指发青。 她张了张嘴,嘴唇干涩,终究没有将积聚在胸口的压抑吐出来,许久才平静下来,直挺挺的倒下去用被子蒙住了脸。 梦魇过后她虽然困却怎么都睡不踏实了,屋外忽然闹起,门被人“砰砰”捶响。 “敛敛别睡了!来病人了!” 苏敛头昏脑涨的醒转,抓着一头乌糟糟的头发拉开门,得见天边的深蓝色转出一小片白,夜走向收尾,但依旧还是好眠的时刻,苏敛拿了盆打水洗漱,又将头发通通盘起来用一根檀木簪子固定。 杏林堂廊檐悬着的灯笼不消一会儿已经全亮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脚下踩轱辘似的跑进跑出,被金发碧眼的西洋大夫詹平卷着袖子捉住,拍着屁股驱赶:“去接病人,旁的我来,快去快去。” 每次都好像病的是自家人一样,这两个热心肠——苏敛扯了一下唇角,打了个呵欠走过去。 “敛敛,馒头在桌上,你先吃点儿垫垫肚子!”詹平风一样刮过去,边跑边用不甚流利的汉语招呼。 “不吃,昨天吃剩的,都硬的跟石头一样。”苏敛嫌弃的觑了一眼盘子。 “不吃你会晕台的。”詹平忍不住停下来唠唠叨叨:“回头让邵小胖给你买好吃的,想吃什么都给你买,敛敛听话。” 苏敛“哦”了一声,眼光流转,闪过得逞的狡黠,将盘子里的开花馒头放在手上捏了捏,不情不愿的塞进嘴里。 她嘴上说着不吃,还是狼吞虎咽的将馒头咽了下去,然后疾步走进更衣间,用一整套沸水煮过的白褂将自己裹得严实,白绢遮面,又将双手伸进盛满烈酒的铜缸里浸泡,准备完毕才走进闭室。 詹平和她一般打扮,面前形形色色的摊开一排利器,轮番接受火烤,榻上躺着一个皮肤黢黑的农夫,气若游丝,腹部插着半截木桩,贯穿前后,衣服被血染就,看起来十分骇人。 “这就叫以命相搏吧!”詹平啧啧叹息:“你们汉人——” “请不要一竿子打翻一串汉人。”苏敛弯腰查看那血肉模糊的创口,扬声打断他的点评:“汉人也有知书达理的,比如我。” 詹平差点憋不住笑。 正说着,紧闭的大门猛地被人撞开,闯入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哭的满面涕泪,伏在地上大呼:“大夫我男人不行了你救救他啊!啊——”她语调骤转,尖叫几乎把人的耳膜刺穿:“刀——” 苏敛退了一步到呆若木鸡的詹平身边,面无表情:“她来之前不知道长安只此一家动手术的洋医馆吗?” 詹平呆滞道:“不知道吧,她来......应该是因为这个时间只有我肯开门。” 苏敛:“......” 邵小胖屁滚尿流的从门外追进来,惊恐万状:“朱三嫂!不是让你在外面等一等吗?”他手脚并用的抱住朱三嫂的手臂,试图将她拉出去,但朱三嫂就像吃了个秤砣似的钉在原地,任由邵小胖怎么搬也一动不动,瞪圆了眼叫道:“你们这哪里是看病,是要杀人吧!黑店!黑店啊!” 巨大的嗓门几乎要把屋顶给掀了,詹平招架不住,黄眉毛揪成一团,绞尽脑汁的搜刮自己的汉语辞藻应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听到苏敛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丢,发出冲动响声。 “那你看不看?”苏敛的嗓音像是往沸水里丢了一块儿冰。 “我......”那农妇莫名的矮了一截气势,结舌:“你——” “要看就看,不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