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里外的灯一盏一盏暗下去, 走动的宫人也渐渐减少, 许是轮流休息去了。 苏敛在黑暗中被冻得半身麻木, 她呼出一口白气,胸腔中情绪愈发的沸反盈天, 她脊梁骨硬也不是一两天的了, 脾气上来了, 任天塌地陷也不会低头,便是这样的激愤和不甘压倒了一切肉体上的痛苦, 令她到底没有出声求饶。 陡然,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奔入凤仪殿的宫门, 亮声道:“苏太医, 西偏殿的娘娘突发恶疾,赶紧去瞧瞧吧!” 苏敛未及回头, 靳贵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 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困意,健步如飞的截住了来人道:“明川公公, 太医院没有当值的太医吗?让你费这么大劲来凤仪殿请人?” “靳贵公公有所不知。”明川比起从前的束手束脚从容了许多:“如今众太医皆出城赈灾济民,乃是奉了皇命,宫里可用的便只有苏太医一个。” 这些事都在靳贵的意料之外,他还要再阻拦, 却一时想不到措辞, 见明川皱了眉,他只能招招手让人把苏敛带了过来。 苏敛挺着脊梁骨随明川走出凤仪殿,姿态端方, 她边走,不忘回首,眸光冷冽的看了一眼靳贵,将这老太监的阴刻模样印在瞳孔深处。 两人亦步亦趋的走了半道,苏敛骤然腿软,猝不及防的朝前栽倒。 “苏太医!”明川吃了一惊,自暗处扑出一个侍卫,似乎是守候良久,解下外袍一把将苏敛裹住,他两臂有力,止住了苏敛的坠势,紧紧的搂在怀里。 苏敛一个劲的发抖,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偏牙根紧紧的咬着,秦韫竭力用体温捂暖她,低声道:“苏敛,你想哭就哭……” “我哭什么。”苏敛哆嗦着放狠话:“该等着哭的是他们!” “你真是.......”秦韫一时不知如何评价。 “别在这儿干站着呀。”明川道:“苏太医要着凉的。” “去我那儿。”秦韫道:“我们轮流值夜,这会儿侍卫房没人。” “我不去!”苏敛抵触的挣扎:“我要回太医院……” “回太医院睡草席吗?”秦韫急道:“我那儿好赖有床榻和褥子,你冻成这样需要人照顾。” “不对。”苏敛混乱道:“不是有人要瞧病?那个等不得,咱们现在就去西偏殿。” 她跌跌撞撞要闯出去,明川只能硬着头皮道:“没人生病,这就是个幌子。” “那灾民是怎么回事?” “灾民倒是真的。”明川道:“不过苏太医,你不用担心,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只管回去歇着便是。” 苏敛一头雾水,还想再问,却骤然间觉得脑袋晕乎的厉害,四肢软成棉絮,站也站不动,秦韫将她打横抱起。 几个时辰之前,顾歧将一封密信递呈给皇帝,彻底打消了皇帝早眠的计划。 养心殿里,皇帝披衣坐回案前,捏着那封信纸道:“明明已经挖沟建渠调水抗旱,赣县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灾民?” 顾歧道:“其中细节儿臣也不知,掐算时日,他们如今距离长安城不过十里,算上赶路的时间,流离失所应该是更早的事了。” “距离长安只有十里?”皇帝又惊又怒:“赣县却一丝消息也无?!” “父皇,灾民不远万里前来都城投靠天子,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个朕自然知晓。”皇帝凝眸道:“郎喜!” “奴才在!” “召荣王进宫。” 荣王妃月份渐足,荣王对这胎愈发的重视,过日子的重心出现了明显的转移,尽可能的腾出时间腻在荣王妃的身边陪伴,这会儿正卧在塌上隔着荣王妃的肚皮听胎动,其乐融融,骤然披星戴月被宣进宫,荣王心里烧着一把无名火。 跨入养心殿,他解下披风,一抬眸却看见顾歧立在那儿,登时黑了脸色。 皇帝早就放手让他协理政事了,却从没有哪一次有过顾歧在场,这是什么意思? 荣王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脸颊紧绷,他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道:“参见父皇。” “起来。”皇帝指了指桌面道:“行湛,来看看这个。” 荣王不动声色伸手取了信纸,飞快的扫了一遍,皱眉道:“赣县两千灾民奔赴长安城?这怎么可能呢?”末了,他神思电转,侧目看向顾歧:“老七,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顾歧抱臂,金缕歧字扇不轻不重的敲打着上臂外侧,似笑非笑道: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