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宰杀的牛、羊、鹿以酱醋五味腌制后,搬上烤架,烤得滋滋冒油,红亮喷香。铜锅里的羊骨汤咕嘟咕嘟冒着珍珠似的乳白泡沫, 切块肥瘦肉已经煮得烂透。地上铺毡毯, 凌乱放着金银盘、碗、罐、笸箩器具, 大块熟肉堆得小山包似的,旁边笸箩里满盛这个时节难得一见的新鲜水果,鎏金錾花银碗里的葡萄酒潋滟着艳红的光泽。 美酒佳肴, 琳琅满目。 仆从放下猞猁纹镀金高足大银盘, 盘中刚刚从篝火上取下的羊肉, 色泽油亮红润,鲜香扑鼻。 心不甘情不愿应邀前来赴宴的一众军将——诸如皇甫超、宋朗、韩驰、姜乾、袁纪贞等人,虽然个个一肚子邪火, 但看到眼前熟悉的宴饮场景,闻到浓厚的肉香、酒香、果香和果木清香,也不由得食指大动。 他们是被怀朗叫来的。 起初没人肯来。 他们坚决反对郎主最近颁布的新策, 除非郎主亲自请他们, 否则他们绝不会去别院赴宴! 怀朗嘿嘿一笑, 露出雪白牙齿, 道:“如果是夫人请你们来呢?” 轻飘飘甩下这句话后,他转身即走。 留下皇甫超等人面面相觑,掉落一地下巴。 周嘉行还未正式娶亲,这一点天下皆知。但是作为周嘉行的老部下,皇甫超这些人都在那晚见过将来的首领夫人——和郎主并坐胡床的美貌女子。 他们当时行过表示效忠的礼节,等于承认这女子是主母,即使后来传出郎主想尚主的传言,他们认定的主母不会变。 一帮大老粗顿时为难了:他们可以和郎主闹脾气,但是郎主夫人来请,而且请的还是他们一家人……这就不好拒绝了。 私宴不同于公事,他们可以和郎主闹脾气,但总不能连夫人的私宴邀请都拒绝吧? 几人凑成一堆,小眼对小眼,商量该怎么应对这事。 夫人邀请,他们可以不去,他们的妻儿得去啊! 可是妻儿都去了,他们却缺席,要是出了什么状况该怎么办? 最后皇甫超冷哼一声,道:“去就去!都带上你们家的婆娘,不就是吃顿饭吗?难不成夫人能把宴席办成鸿门宴?”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难道要怕一个女子么? 其他几人都听他的。 于是一帮人带着自己的娘子、儿女大咧咧来赴宴,车马扈从将别院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穿过曲折回廊,他们来到一座典雅幽静的庭院,刚跨进门槛,迎面便是烧得劈啪作响的篝火。 皇甫超愣住了。 曾几何时,每当作战获胜,他们都会烧起几堆篝火庆祝胜利。 还在更早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小小少年郎时,跟随不同的主人走南闯北,夜宿荒州,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狼群野兽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他们燃起一堆堆篝火,靠着那一点透出些许温暖的火光,撑到天将破晓。 军将们环顾一圈,看着熟悉的毡帐、篝火、大块流油的烤肉、一壶壶美酒,呆愣了片刻。 浓香像带了钩子,直往人鼻孔里钻,皇甫超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斜着眼睛打量身边的部将,其他人也和他一样,一脸感慨神色。 皇甫超的夫人从未见过眼前这等宴饮聚会,皱眉诧异道:“没有坐榻……难道要席地而坐?” 另外几位部将夫人和年幼的郎君、小娘子也是头一次看到仆从现宰活羊,站在廊前,神情踌躇。 他们倒是不敢露出嫌弃的表情,实在是没想到郎主夫人会预备这样的宴席。 皇甫超的夫人哭笑不得。 知道出身世家的夫人忽然提出宴请,他们换上最正式最精致的礼服,再三检查,确认衣裳、身上的饰物、脸上的妆容都足够体面了,才敢出门,到了地方才发现夫人想要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他们这身装束,实在没法和那些穿窄袖衫的侍女一样来回穿行于篝火间呐! 众人迟疑了好一阵。 皇甫超和另外几位同伴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除了袁家的人,其余几人几乎都是平民出身,他们饱受艰辛,在乱世之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委实不易。 而他们的妻子和儿女并未吃过什么苦头,更没有风餐露宿过,看到篝火和毡毯,都露出或好奇或惊讶的表情。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