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周百药一巴掌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脾气温和、从来没有说过周百药一句重话的周使君。 周百药也吓住了,一脸茫然地看向周使君。 周使君神色沉重,苍老的眼睛黑沉沉的,又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涌动着怒火。 “你知道那份文书是谁写的?上面盖的戳印是什么人的私章?那不是一份简单的文书,背后有皇帝、卢公、长安的重臣、世家公卿……雪庭是高僧,在长安长大,他为什么宁愿让我们误会崔氏也不敢冒险暴露九宁的身世?九宁叫崔氏姨母,她生母也是崔家女,她生父必然也是世家子弟,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崔氏的陪嫁全部赠给崔氏后人,她说很快就会天下太平,她可以指挥精骑,所有亲兵对她恭敬有加……” 她为什么这么笃定天下将迎来太平? 因为现在的她很可能可以左右天下局势。 周使君双手发抖,忽然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在拿九宁去换那十几座城池时,他曾和九宁说过,九宁这样的小娘子,不管在什么地方,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他欣赏九宁,但是却没有想到,九宁远远比他想得要出众得多。 她身份不一般。 很不一般。 所以,周家拦不住九宁。 他的这些话,不只是说给周百药听的,也是说给周家其他人听的。 谁还想利用九宁的美貌为家族牟利,恐怕还没出手,就枉送性命。 众人沉默下来。 …… 十一郎跟在九宁身后走出刺史府大门,神色惴惴,好几次欲言又止。 九宁翻身上马,骑马走了好一会儿,慢慢平复下来,回头白一眼路上抓耳挠腮、在马背上扭来扭去不肯安生的十一郎,“到底想说什么?” 十一郎犹豫了一会儿,骑马追上她,哭丧着脸道:“九娘,你和周家断绝关系了……能不能不算我啊?我不想和你恩断义绝。” 九宁失笑,拍拍他的肩膀。 “你永远是我的十一哥。” 十一郎立刻转忧为喜,嘿嘿傻笑。 一旁和九宁并辔而行的周嘉暄看了过来。 九宁扭头和他对视。 周嘉暄朝她笑了笑,揉揉她头发,“三哥明白,这是你和宗族的事,不管怎么样,三哥永远是你兄长。”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九宁微笑,眸光盈盈,露出一对甜甜的梨涡。 周嘉暄许久没见过她这么笑……不,应该说几年不见,不管她欢笑还是烦恼,他都看不到。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想不想见阿翁?想见的话,我带你去。” 九宁想了想,吩咐身边的亲兵几句。 亲兵应喏,转身跑开,不一会儿带着纸笔文具回来。 十一郎反应过来,弯腰背对着九宁,“就在我背上写吧。” “十一哥受累。” 九宁笑笑,信纸铺在他背上,匆匆写下几句话,交给周嘉暄。 “把这个给阿翁,阿翁看了就明白了。” 周嘉暄答应下来,收好信。 他们继续骑马沿着长街出城。 城门方向响起一阵急雨似的马蹄声,几匹快马飞奔而至,马上之人皆披白氅,戴红抹额,看到马上的九宁,一勒缰绳。 骏马嘶鸣,骑手纷纷下马,跪倒在地,朝九宁行礼。 “贵主,长安来信。” 九宁坐在马背上,淡淡嗯一声,气度雍容。 骑手站起身,双手平举信件,递到九宁手边。 她接过信,没有拆开看,扫一眼十一郎。 十一郎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几个骑手身上的白氅看,似乎在好奇他们的身份。 九宁收好信,眼帘抬起,再看周嘉暄。 周嘉暄诧异地望着她,眸光深邃。 他比十一郎心细,留意到骑手恭敬的姿态和称呼,反应过来了。 “观音奴……”他低声问,“你亲生父亲是谁?” 九宁刚要回答,远处突然传来嘈杂声响。 尘土飞扬,刺史府的方向隐约飘来车轮轧过坑坑洼洼的地面时发出的吱嘎响声,鞭响和车夫大声催促的声音此起彼伏。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