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避开,淡声道:“常大人莫要做出这等胸怀大义的凛然模样,倒好似大人是天下头一等的贤明之臣一般。另,常大人可以喊得更大声些,‘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这种话都敢吼出来,我看常大人还是觉着陛下罚得轻。” 常义一噎,皇帝若知他这般说,确实只会怒上加怒,他方才真是恼糊涂了。 “不过常大人既总认为是有人构陷与你,那想来也是做了亏心事了,只是不知常大人都做过什么亏心事,可还记得?” 常义面色数变,最终诡笑一下:“是我又如何?谁让你父亲多管闲事!当年陛下初登大宝,兵部侍郎聂胜对陛下多有不敬之言,又对彼时被陛下贬谪的一众老臣颇多怜悯,后头适逢陇西大旱,陛下以之为钦差,命其前往赈灾。” “聂胜赴任前,不住问户部要赈灾钱粮,户部没给,与他说户部一时周转不来,让他先从当地常平仓内调粮赈济,那蠢货竟当真信了,”常义突然哈哈笑起来,“等他到了陇西,发现常平仓早就被搬空了,一道道奏章递上来催要钱粮,但内阁始终不批。聂胜后头急得没法子,竟是强行调了陇西卫仓的军粮,要拿去赈灾。但随后又被卫所驻军要了回去,当地百户千户一众武将连命上奏,弹劾聂胜妄调军粮,要求严惩。” “聂胜无粮救灾,后头连封家书送出去,将自家搬空了也是杯水车薪。他递上来的最后一道奏章竟说什么天下生民皆君父之子,子有难,焉有不救之理?真是小题大做,不过是饿死了几个庶民而已!内阁起先压着这本奏章没敢让陛下瞧见,后来还是被陛下知悉了,陛下瞧了之后,将聂胜的奏章一把摔在地上。聂胜最后在千万灾民跟前自裁谢罪,那帮刁民竟就因此暴动,连什么要为聂大人报仇这等浑话也说了出来,陛下如何能容?” “陛下派你父亲去陇西平乱,可你父亲又做了什么?他还没动身,先向陛下要钱要粮,说要先赈灾再平乱,乱由灾起。陛下虽是不喜,但仍是给了。落后你父亲去陇西平了乱局,回京复命前,竟悄悄安葬了聂胜。后来此事被陛下知晓,责问起来,你父亲竟再三为聂胜说情。那聂胜不忠不顺,又胆大妄为,本就该死,你父亲不是仗势擅专是甚!” “陛下龙颜大怒,罚你父亲闭门思过。我知陛下一直为着此事烦闷忧虑,遂等他思过期满,在他去茶肆喝茶时着人在他的茶水里加了些东西,本是想给他些教训的,但没想到那杯茶被你母亲喝了。你母亲身子苒弱,竟就那么死了。” 跳跃的篝火映照出谢思言阴晦森寒的容色。他先前已顺藤摸瓜查到了些原委,常义所言倒是不虚。 “我父亲没做错,”他嗓音冷如寒潭深水,“而你,摆出一副忠君模样,行的也不过是利己之事。我父亲倘有个闪失,谢家便失了顶梁柱。谢家倒了,你常家就少了个劲敌。何况,你与我父亲自来不和。” 常义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你父亲未动身先迫君,此罪一;违逆君意安葬聂胜,此罪二。你父亲不可能不知彼时陛下已对聂胜的诸般狂妄之举颇为不满,然则仍是一意孤行,不是与陛下作对是甚?说不得他跟聂胜是一般想法,也认为陛下即位之初的手段残暴不仁。陛下不便将你父亲如何,那不如我来为君分忧。” 谢思言冷笑,常义愚忠不假,但背地里却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今倒会避重就轻。 “你休要以为你凭着一次救驾就当真能扶摇直上了,陛下迟早会看清你这奸佞之臣的面目!”常义怒声叱骂。 谢思言缓缓笑了:“奸佞之臣?何为奸佞?何为贤明?若常大人这般的便是贤明的话,那我倒宁做那奸佞。”他蓦地打量常义几眼,笑得诡谲,“常大人千万保重,我还等着常大人看着我是如何步步晋升,如何将你常家踩在脚下的。常大人若是早早死了,岂非无趣。我可不想大人就这样解脱。” 常义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如今对上谢思言那阴寒的眼神,脊背竟窜上一股冷意,毒蛇一样盘绕通体,愈缚愈紧,竟生出一种强烈的窒闷感。 他一把年岁被投在狱中,本就是硬撑着与谢思言对峙,如今终于抵不住,轰然倒下。 谢思言回府后,径去寻了谢宗临,将他与常义在牢中的对话说了一回,末了道:“父亲这些年来究竟知不知晓当年投毒之人是常义?” 谢宗临低头喝茶,半晌方道:“我只知对方是冲我来的,并不知究竟是哪个。” “是么?” “你既查出是常义所为,如今他又遭贬,那此事便算是到此为止。你母亲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你为此事纠缠。” 谢宗临望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