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个说着话去了谢宗临的内书房。 细细问了保定府与保安州那头的状况,又听了儿子关于离间仲晁与邢明辉的筹划,谢宗临点头:“如此确实省力,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便可坐收渔利。” “如今朝堂正事有了眉目,咱们自家的事也该说道说道了——你可还记得当初为父说的那个一年之期?” “记得。但父亲也当知晓,儿子婚后不多时,就出了宁王之乱,中间接连数月,儿子都没归家。今番儿子又因办保定这趟差使,离京两月有余,扣除这几月的工夫,就还不到一年。” 谢宗临不豫,皱眉:“那又如何?你算得这样细,怎不把你素常去衙门的工夫也扣除?你白日去衙署,晚间才归,如此算来,你们成婚岂非才三四个月?” “父亲这算法好,儿子先前竟没想到这妙法。” 谢宗临面色陡沉:“少跟我油腔滑调的!你不会听不出为父这是讥你!你身边只一个人伺候,本就不大妥当,纵再多两个也不算多。等我回头抽工夫去跟你祖母……” “父亲,若儿子没记错,当初这单单只是父亲的意思,儿子可没答应。” “但陆家那头是应了的,你不会不知。” “陆家那边应了顶什么用,这是儿子的私事,自该儿子点头才成。” 谢宗临冷笑:“私事?子嗣昆裔这等大事,你竟跟我说是私事?看来你跪祠堂还是跪得太少。” 谢思言眸光一动:“父亲当真这样决绝?” “当然,这等事你说破天也没用!如今已然逾期,你们尚未有子,自该计议纳妾之事!” “是么?那父亲先瞧瞧这是何物。”谢思言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慢慢捻开,摊平了展在谢宗临眼前。 谢宗临本是满面愠色,待瞧清纸上内容,一时愕然,神色蓦地僵住。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你自何处得来此物的?”谢宗临神容一言难尽。 “当初儿子收拾母亲的遗物时无意间瞧见的, 觉着此物弥足珍贵,就收了起来。不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谢思言早有防备, 见父亲劈手来夺, 飞快撤手:“观父亲的反应, 应是记得此物的来历的, 既是如此,也不必儿子费心多言。儿子只想与父亲说,将心比心,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 谢宗临面若重枣。 儿子拿出的那张纸, 是当初他跟钟氏成婚当晚立下的笔据。 上头清楚明白地载着他当初对钟氏的誓言——婚后纵无子, 也绝不纳妾,更不会因此休妻, 任慈长催逼, 亦不改其心。 虽则年代久远,纸张泛黄, 字迹也稍有洇花, 但字句仍旧清晰可辨。 “父亲后头也确乎践诺了, 只父亲对母亲这般情笃,却又为何来逼迫儿子?难道父亲觉着儿子对听溪的心意会逊于父亲对母亲?” “还有一事, ”谢思言继续道, “儿子记得父亲此前跟儿子说什么‘“乐而不淫, 哀而不伤, ”君子尚中庸之道, 爱而过溺,势必色令智昏。居高位者,就当冷情寡欲,’父亲总诟病儿子对听溪用心过深,但父亲对母亲何尝不是情深似海?合着父亲教诲儿子是一套,自己做来又是一套,如此如何言传身教?” “你!”谢宗临抬手指定谢思言,唇边髭须直抖,耳根却是渐渐红了。 “父亲看好了,这笔据末尾署的可是父亲的名讳,笔迹也确系出自父亲之手无疑,父亲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宗临冷静少顷,道:“我与你母亲跟你与你媳妇是两回事,我与你母亲当初的境况跟你们现下的境况不同,此一时彼一时。况且,你读了这许多年的圣贤书,难道学得的就是这样的教养?你就是这般诘问你父亲的?!” “不论是何等境地,父亲当初许下的诺言显然更重,父亲当初应当是打定主意,若是将来与母亲无子,就从同宗里过继一个吧?父亲适才还说,子嗣非私事,可父亲在母亲面前宁可做到这一步也不肯纳妾,可见心意何等决绝。父亲这样一个范例立出去,儿子自然有样学样,如此才叫肯堂肯构,子继父业。” 谢宗临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仁儿疼得厉害。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 谢思言慢条斯理收起那份笔据:“儿子知道父亲时至今日瞧见与母亲相干的一应人事物都还会愀然无乐,儿子本也不想拿了这个勾出父亲的伤心事,可也是被逼无奈。不过儿子可跟父亲表个态,但凡父亲往后不再逼迫儿子纳妾,儿子便永不提此事。” 谢宗临最恨被人威胁,但此事攸系钟氏,他不好发作,然他一把年岁,被儿子拿出当初新婚夜对着妻子手书的立誓凭证,尴尬异常,面上挂不住,终还是稳了心神,端肃面容:“这笔据不过是当初我与你母亲说笑间立下的,你莫要以为这便是拿住了我的把柄。” “是么?那儿子倒要请父亲往母亲的牌位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