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同为武人,行走在生死之际,会令士兵们感到畏惧的,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剑意,而是杀人的技艺。 他杀了这些士兵许多同袍,其中甚至有他们的同乡,甚至也许有兄弟挚友!如何能够不畏惧? 曹洪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终于缓缓开口。 “你只身一人,如何逃离昌虑城呢?”他笑了一笑,“若肯弃剑而降,这城中金帛子女,任尔挑选,岂不比你这番徒劳来得轻松?” 少年望了他一眼,声音既轻且冷,“我若想要这城中所有百姓活呢?” 曹洪并不感到惊讶,他之前就在思考这个剑客在城中突如其来的袭击有什么目的,现在听到这样的话语,只感到一阵轻微的怜悯。 其实还有嘲笑与鄙薄,但他掩饰住了。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曹洪听得很仔细,于是语调里带上了一丝义愤填膺,“陶谦杀我世父,我如何能放过徐州贼子!” “陶谦杀你世父,你为何不杀陶谦,而要杀这许许多多的百姓?”少年问道,“他们难道没有世父,没有亲人吗?” 曹洪听着弩弦绞紧的细微声音在身后二十丈外传来,那阵阵轻而尖锐的声音令他感到安心,但他仍然没有忘记反驳这个少年。 “在我看来,此间良贱如豚犬尔!”这位将军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凶狠与鄙薄,“岂能与我曹氏人相提并论!”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少年的身形便动了。 不仅动了,而且城墙上亮起了一道蓝白色的电光!那道电光照亮黑夜,也将一道残影刻进曹洪眼中!他惊诧莫名——天底下当真有人出剑如电!如同破开云层,从中决裂而出的闪电! 原来真正的“列缺剑”是这个样子,原来真正的剑神是这么个不知姓名的少年。 他一瞬间感到懊悔,因为他的弩兵齐射时,那少年必然是活不下来的,他未曾真心招揽他,甚至连名字也未能留下! 他这样的懊悔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少年的长剑破开了长牌兵的包围,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双冰冷的眼睛也来到了他的面前。 曹洪在察觉到有什么尖锐而冰冷的东西刺穿了他的金甲,扎进了他的胸膛时,已经仰面朝天,身体不受控地倒下了,周围一片惊呼,围了上来。 因此他只看见了那个少年身中数箭,被长牌手撞下城墙的模糊身影。 至于这几十名弩手到底那一个才是射中那少年,令其长剑不能再进一寸,救下曹洪性命的人,曹洪已经不是很在意。 他觉得自己到底是见识到了这样的剑术,纵死也无憾了。 士兵们匆匆忙忙地举着火把,跑到城外的薛水旁,仔细地开始搜查起每一寸土地,想要将这个受了伤但不知生死的剑客抓回来。 因此他们很快就后悔了,后悔之前将太多的尸体倾倒进薛水之中,这条自琅琊而出,从昌虑蜿蜒而过,向南汇入大野泽的河流上遍布尸体。那些尸体轻轻翻滚着,偶尔碰撞着,但总归在河水的流动下,在火光的照耀下,寂静无声地缓缓向前。 生者的世界已经无法影响到它们,火把的光辉自然也不能穿透它们。因此那些兵士只能悻悻地胡乱在四周巡查一番,便回去复命。 她坐在水底,透过殷红的河水向上望,火光便变得扭曲而离奇,如同另一个世界不经意的森然一瞥。 但更多双眼睛,正在水下望着她,那些悲怆的,绝望的,已经不能动的眼睛,就那样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看她慢慢从腿上拔出一根弩矢,再从腰腹间拔出一根弩矢,于是一股又一股浓重的血浆从她的身体里涌出,将河底这一片水域染得更加浑浊不堪。 于是那些享用了鲜血供奉的魂灵似乎变得温和起来,不再那样沉默而专注地注视着她,她也终于能够将后背靠在一块大石上,稍微地休息一下。 有人脚步轻柔地走到了她的背后。 “好些日子未见,”那人笑道,“郎君为何如此狼狈?” “我……”她哑然一会儿,“我原本是来看一看兖州军动向的。” “被逼至水中?” “是。”她自嘲地也笑了笑,“我听出来了,是眉娘子呀,姐姐为何会在这里相见呢?” “郎君未曾见我,怎说与我‘相见’呢?” 这话说得对,她恍恍惚惚地想着,转过了身。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