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有点烦恼,看他的眼神也有些生疏和小心。 “先生啊,”她这样试探着开了口,“那些军资查点完了没有啊?” “……什么东西?” “我同二将军好不容易击破博陵守军,先生好歹也该给我们留些!” 田豫迷茫地转过头去,四处看了一眼。 ……这不是剧城的郡守府。 窗外一眼便能望到简陋的栅栏,栅栏内有衣着褴褛的士兵跑来跑去,似是正在操练。 栅栏外有农人在田间忙碌。 远处的一片窝棚前,有妇人聚在一起似乎讲了个什么笑话,引得周围几个妇人哈哈大笑,只有一个年级稍小些的变颜变色,叉腰骂了起来。 ……每一句都清晰可闻。 田豫已经回忆起来,这是博泉,陆悬鱼第一次募兵时的屯兵地。 “将军不是替自己留了吗?”他说。 她神色立刻一变,有些委屈,又有些小心翼翼,“我留什么了?” “韩固那里还有一匣金饼不知去向,”田豫说道,“亦是军资。” 这些对话是过去曾经发生的,现在再说一遍,除了感觉有些恍惚,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他就是因为这一点一滴的细节而慢慢敬服于这个少年将军,认为他虽然行事略有些跳脱,但品行清高,心地宽厚…… 陆悬鱼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她蹲在角落里,用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一柄小铲子,铲起了…… 铲起了…… 角落里的土…… 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小木匣。 她也不嫌脏,抱在怀里,很珍惜地摇了摇。 然后才转过身看向他。 ……脸上的痛苦让他的心也一瞬间跟着痛起来了! ……那一次他忙着继续清点造册,没有注意到她原来,原来这么想,这么想留下这一匣金子吗! 田豫在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陆悬鱼已经将这匣小金饼放在了案几上,跑了出去。 陆悬鱼好像身处梦境之中。 她周身的一切都十分熟悉,那些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事,她好似都经历过一遍。 荒原上的长草已经没了膝盖。 它们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在西沉的金乌之下仿佛褪去了鲜嫩的颜色,只剩下被夕阳映照得几近透明的草叶。 风一吹,长草就一片接一片簌簌作响,在荒原上发出唯一的,寂寥的声音。 她漫无目的地走啊走,想要寻到人烟,却怎么也寻不到,最终只寻到了一队打着“荀”字旗的冀州兵。 那些士兵如同潮水向她涌来,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荒原上行进的军队,以及孤身一人的她。 陆悬鱼怎么也想不到她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之处。 但士兵们在围住她之后层层分开,将这支兵马的主帅让出来,映进了她的视线里。 “阿鱼。”端坐在车里的青年男子高冠博带,乌黑的眼,细长的眉,玉树般的容颜展露在她面前时,仿佛荒原也立刻被他的美貌照亮。 “……荀谌?”她恍惚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的膝盖上,忽然怵然而惊,“这是怎么回事?!” 荀谌的膝盖上放了一个小娃娃,柔顺得很,正在揉眼睛,他穿着一件夏布褂子,褂子上的纹理让她无比熟悉。 “我知道你很看重你的亲邻,”荀谌微笑着说道,“除了这孩子之外,我实在寻不到愿意跟我走的人,所以我就带他来了。” 这是什么话? 阿草在……阿草在剧城!荀谌不是袁绍的谋士吗?他怎么能千里迢迢跑来剧城,偷走了孩子?! 她的浑身都绷紧了,一只手扶在了黑刃上,想要拔剑,又怕伤到孩子,只能死死地咬住牙。 “你有什么企图?”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弯了弯,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同我回邺城成亲,”他说,“我就放了这孩子。” 这些士兵铠甲整齐,手中的长槊短戟一见即知是百炼钢制成。 他们的阵容严整,脚步丝毫不曾错乱。 大纛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