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婚配。 她建起了健妇营之后,提亲的人也渐渐少了。 但前几日却又有人在酒席间提起了这件事——并非为青州的某一位士人说亲,而是想要问一问,陆白性情如何,是否柔婉贞静,配不配得上那位郎君? 那人的问题问出来,旁人便嘲笑了他。陆廉的妹妹,怕是孔北海的子侄也配得上,哪里有比孔北海身份更高贵的郎君呢? 但将这所有的,零碎的,细微的小事联系到一起之后,田豫心中便渐渐有了一个想法: 袁谭大军虽未开拔,青州士族中已经有人准备投向袁氏了。 ……因为刘备势弱。 ……因为将军不在这里。 被田豫寄予厚望的陆将军狼狈极了。 当她醒过来时,湿漉漉的车轮在什么东西上碾过,坎坷不平,因此吱吱呀呀个不停。 因此她的亲兵骂了一句车夫。 “轻点儿!”他说,“你当是运粮车呢?车上躺的是将军!你别晃疼了她!” “是是!小人,小人再慢些……” “好大的胆子!你还敢慢些?!你看将军这样子!你也慢些,医师也慢些,岂不是想要害了她的性命!” “……小,小人到底要怎么做?” “快些!但是轻些!稳些!不许颠簸!” “……是,是是是!” ……车夫的声音有点崩溃。 但作为受益者的她暂时将悬着的心放下了。毫无疑问,这一仗是胜了的。 她尝试睁开眼,但眼皮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那一大块鲜血凝固之后牢牢地将眼皮固定住了。 她摸了摸四周,黑刃还在,更放心了。 敲一敲,不吭声。 ……尽管她现在身体好像被拆了个零碎,每一处伤口都火辣辣地疼,但她还是努力又敲了几下黑刃。 ……还是不吭声。 “将军!将军醒了!” “将军!将军可要喝点水么?” ……她停下了敲击黑刃的手。 “我不要喝水,”她勉强地开口道,“但你们看我这一脸的血,就不能给我弄点水洗洗脸么?” “是!是!将军!其实将军有所不知,将军现在这个模样特别威风!” “……” “小人跟随将军这一场血战,原以为九死无生的!没想到将军真如天人!” “……” “将军,关将军麾下那些将士看到将军这副模样,都低了头,呜呜呜呜呜呜……” “……” “还有张将军……” “你快闭嘴吧……”她一呼吸时,感觉到胸腔也疼的紧,因此格外心烦,“水呢?” 清水来了,她伸手接了一把,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哆嗦得厉害,只好改变了命令,“拿块细布来,打湿了给我。” “是!将军!咱们要上舟桥了!” ……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 ……她终于重见光明了。 夕阳西下,有无数人在慢慢地过桥。 有人扛着旗帜,有人牵着骡马,有人抬着伤员,还有人在推着平板车。 车上垒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他们的面目几乎已经无法辨认,但看服饰还能认出来,那都是她的士兵。 夕阳将淮水染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碎金光芒,而淮水又将最后的余晖分给了舟桥两岸的归人——以及那些不归人身上。 他们的尸骨是运不回徐州的,只能在淮水之畔草草下葬。 在运尸体的小车经过时,有士兵偷偷地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但更多的士兵只是那样坐在河边,茫然地望着那个方向。他们满脸满身的泥和血,望向同袍尸体的眼神似乎也不见悲伤。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她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没有谁来回答她,于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 【那只是……只是太累了而已。】 他们跟随她,从平原,从下邳,从广陵,从青州一路而来,走了万水千山,然后将这一把尸骨抛洒在他们从未来过,甚至从未听过的土地上。 她当然会给他们的家人发很多,很丰厚的抚恤金的,她与关羽先打下寿春,后攻破曹仁,战利品不计其数,这些都可以分发给将士们…… 车轮行走在舟桥上,水声与木板声落进耳中,仿佛一圈又一圈荡开的波纹,让她慢慢从这样的沉郁中爬出来。 【我也只是有点累了而已。】她望了望前方已经不远的营寨辕门,努力打起精神,【我很快就会恢复的,我会带着剩下的人,一路北上,回到我们的家园。】 “将军——!” 她努力地眯了眯眼,发现有人在向着她跑过来。 那人看着略有一点眼熟,却不是她麾下的士兵,再看看身上所穿的皮甲,看看那满头满脸的尘灰,最后看看手里抓着的文书。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