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父亲非但不是河北雄主,甚至还要看袁家的脸色,要为没有生育过自己的父母守孝,要穿粗麻,吃粗糙的食物,喝冰冷的水。 袁谭清晰地记得那段日子,记得他因为跟着父亲吃那些粗劣的食物而上吐下泻,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初冬,他还记得坟茔旁的大片枯草,记得因为父亲遣散仆役而寻不到人去找医师,记得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干草铺就的榻上,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天黑了,屋子里黑了,荒草地也黑了,只有坟茔亮起了幽幽的光。 他那没有血缘关系,年轻又漂亮的祖父一身高冠博带,坐在坟茔上微笑望着他。 那是围绕袁谭许多年的一个噩梦。 在他攻破田楷,拿到半个青州后,他原以为那个梦已经彻底醒了。 但袁尚一天天长大后,袁谭又一次梦到了那间破屋子,以及坐在坟茔上的祖父。 祖父的脸变成了袁尚的模样。 ——郭图说,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邺城虽然有袁尚守着,但大军在前,如果有一天父亲无法再指挥军队,该轮到谁接手呢? ——不能离开邺城的袁尚与父亲之间的距离只有越来越远,但袁谭可以领兵向西,慢慢地靠近冀州军主力。 当然,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父亲的身体还没差到那个程度,他还得耐心点儿。 他需要选择一个目标,建立一点战绩,然后随时保持着与父亲的联系。 帐外忽有寒风呼啸而过,虽然未曾吹进帐中,但袁谭还是下意识地伸出那条好用的胳膊,将皮毛大氅裹得更严了些。 他偶尔还会怀念那个会在冬夜里,为他掖一掖被子的父亲。 他也会如父亲那般守孝的,袁谭想,他也会脱下丝绸衣服,丢掉珍馐美味,住在父亲的陵墓旁,没日没夜地望着那座沉默的,已经不能再开口的大山,最严格的经学博士也无法挑剔他的孝心。 他甚至还会为父亲埋进去很多精美的陪葬品,明珠美玉,美婢宝马,他什么都不会吝惜。 在这位袁家的长子拿起小沛地图,准备再一次为父亲征战时,他心里的确充满了这样温柔的情感。 他甚至不会吝惜袁尚的头颅。 第491章 张绣、刘勋、蔡瑁的队伍出发时,旗帜飘飘洒洒,如同朝霞一般,引得许多人驻足观看。 他们将这三支共进退的兵马称为“三英”或是“三雄”,如果陆悬鱼听到的话还会体贴地帮他们加上两个可供选择的外号,比如说“御三家”,又或者“吉祥三宝”。 他们的士兵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但看到做过露水夫妻的小妇人在路边泪眼婆娑时,那胸膛又柔情万丈地塌下来了。 ——等他们打完这一仗,他们一定会得到更多的战利品,更多的犒赏! ——人人都说冀州人有钱!他们打的就是有钱人! ——到那时他们就可以给相好的小妇人扯半匹绸缎来打扮打扮,别看她们现在布裙荆钗,憔悴得像寒风中将要枯黄的小草,只要换一身华美衣服,再来两根亮闪闪的铜簪,那立刻就不一样了呀! 他们这样胡天胡地的乱想时,脑子里可能压根没有家里倚门而望的妻子,但这些南兵与本地的新兵其实也差不太多,他们一样抱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敌方统帅是谁,马步兵各多少,营寨纵深如何。 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前进,并且将所有期望都交托在他们的主君身上。 而他们的主君也没有辜负这份期望,这支庞大的队伍最终选择了一个非常巧妙恰当的目标——许昌东北约二百里外的一个营寨。 这个营寨很不起眼,北靠黄河,西有嵩山支脉阻隔,东侧距离鄄城又有三百里之遥。 这里守着一条三岔路口,地势平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