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必定诧异极了,死都不能瞑目。 ……这样的黑夜,怎么会有人放冷箭呢? 战场上有四处乱跑的士兵,自然也有军纪严明,能够跟着自己校尉的命令奋勇向前,一路厮杀的。 陆悬鱼守在中军里,一直在努力维持她的主力不要跑散,她这一夜的努力几乎可以说没白费,士兵大多仍然在自己的位置上。 但这种努力是有限的。 那些士兵是日出时就已经站在那里的,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厮杀,他们现在仍然在那里,但战斗力还有多少呢? 他们还能拉得开弓,挥得动剑,举得起盾吗? 他们的脸色从亢奋的红转为憔悴的白,渐渐被寒风吹出了灰败的浅紫。 就算他们还有余力,他们的箭已经用尽了,弓弦也拉断了,刀刃上砍出许多缺口,铠甲上扎着许多根箭矢。 他们一口口地喘着粗气,用矛和盾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是不是又,又来新的了?”有人这样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冀州狗是杀不完的,”同袍吐了一口血沫,“你看那火把!” “我哪里看得清!” “那就看大纛!” 那里有一片明亮的火光,那样的火光,一定会吸引到无数箭矢,因此四面竖起了长牌,中间立起一面大纛,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烧起来了一般。 那疲惫的士兵转过头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前方。 冀州人又来了。 从黑暗的最深处爬出来了。 他看不到他们,却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低沉的,回荡在平原上的脚步声! “刀盾手!” 有人在用歇斯底里的沙哑嗓子大喊。 那些似乎已经短暂陷入沉睡的士兵,又重新醒过来了! 有人在劝她。 絮絮叨叨,惊慌失措。 他们劝她撤兵吧,这不赖将军,袁逆势大啊! 城破啦!城破啦! 主公还在城中坚守,将军带上主公一起跑吧!晚了就来不及啦! 她弯弓搭箭,继续在漆黑的战场上瞄来瞄去。 一般能瞄到的是敌我双方的士兵,偶尔也会瞄到一些奇怪的人。 比如说那些曾经在柘城的酒宴上见过的士人,趁着夜色穿过战场,用骑马的,乘车的,或者干脆两条腿跑着去的。 她背后的大营岌岌可危,大营所倚仗的城池已将倾覆,她的新兵似乎损失殆尽,她的老兵已经疲惫不堪。 朝阳升起时,袁绍一定还有决胜的一击。 到时候,她哪里还有胜算呢? 她听到有人这样问她。 于是这位主帅短暂地放下了长弓,将目光转向了东方的天幕。 天空依旧是黑蓝色的,但远处的群山却描了一层暗红的轮廓,渐渐从黑夜里浮现出来。 “我曾经面对过比袁绍更高明的敌手,”她忽然开口,“你知道我是怎么胜他的吗?” 第567章 陆廉大营的火势并不曾烧得很烈。 这位主帅很懂得布营的艺术,尤其是在士兵不断减少之后,她在小营与小营之间挖了防火沟,又布了鹿角,再加上营中的青州军以逸待劳,即使人数远逊于冀州人,仍然能够拖延时间,尽量减缓冀州军攻营的攻势。 代价当然也是很高的。 箭塔上,箭塔下,栅栏旁,辕门边,到处都堆满了尸体,被栅栏压住,被辎车压住,被匆匆跑过的人踩在脚下。 但那些从他们尸体上践踏而过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他们首先付出的是一些工具,有些很常见,有些则很少见,比如说那些跨过壕沟的梯子两端不仅有抓钩,中间还有机关能够延长或缩短梯子的长度;再比如说冀州人也有许多冲撞辕门用的冲车,不仅前面包了铁皮,那铁皮还雕成极其凶恶的兽头模样,嘴里竟然还真正镶了几颗刀一样的牙! 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件件地掏出来用在攻营拔寨这件事上,实在是有些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