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外,他从来都是一帆风顺,天之骄子,他也不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因为别人的事情听再多,那也是别人的,同情也好,愤怒也罢,都是多余无用的。 然而现在,他却很想听一听余氏的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与崔不去有关。 “也许是三十年前,也许还要更早一些,本县有一户姓余的耕读人家,膝下无子,唯有一女,人称茉娘。我记事时,她已死了,从旁人为她画的画像来看,应该是个美人。” 天,逐渐变暗。 唯一的光明,只有墓前那盏被凤霄放在地上的灯笼。 柔光描绘着两人站在墓前的轮廓,在细雨中黯淡。 如这时光,慢慢回溯。 余茉不仅是个美人,还有符合许多人心目中美人形象的品行,譬如蕙质兰心,怀瑾握瑜。 余父是本地名士,虽未当官,但笔下诗集文集不少,许多人慕名而来,拜在他门下,但能被余父收为入室弟子的,只有一个,他姓元名省,是余茉青梅竹马的师兄。 眼看女儿亭亭玉立,余父本有心撮合女儿与弟子的婚事,奈何元省想要出门游学,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一日余茉去外家探亲,回家途中,忽遇暴雨,河水上涨,水流湍急,余茉带着婢女,与家人失散,站在河边徒呼奈何,正好遇上同样在附近游玩的崔家子,对方眼看佳人无法渡河,就自告奋勇,来回两趟,背着余茉和她的婢女过河,余茉很感激,事后询问对方姓名,想日后再请家中长辈出面感谢,对方自称崔珩,是博陵崔家嫡支,排行第二。 听至此处,凤霄问:“假的?” 崔不去缓缓点头:“假的,对方是崔三,因少年顽皮,逃学私自外出游玩,怕传回家中被长辈责备,就谎称了二哥的名头。” 后来,余家派人去崔家致谢,正好崔二到了婚龄,崔家在为崔二物色妻子,又正好,余氏品貌俱佳,两家结亲,顺理成章。 没有背余氏过河那件事,这桩婚事,充其量也就是郎才女貌,门第相当,有了那桩佳话锦上添花,就更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凤霄沉默片刻:“所以,这其实是一桩阴差阳错,意难平的悲剧?” 崔不去笑了:“不,虽有误会,却非悲剧。余氏过门之后,就知道那天背她过河的人,其实是崔三郎,但那天匆匆一面之缘,实在也谈不上什么一见倾心。余氏与崔二郎志趣相投,感情融洽,二人赏雪谈诗,看花论泉,足迹踏遍郊外山野,很快就成为一对人人称道的佳偶。” …… 这场雨看似没那么快停。 崔琳连撑伞都顾不上,在雨中一路狂奔。 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色比天空还要苍白。 崔宅花厅内,正洋溢灯火通明的热闹。 崔咏面上露出方才训斥崔琳夫妇时所没有的欢快。 因为崔家最争气的儿子,四郎崔珮回来了。 “你还舍得回家,你还记得你在这里有个家吗!”虽是训人的口吻,但谁都能看出崔咏脸上并无不悦。 崔珮也笑呵呵地应和:“儿原想南下探望旧友,路过博陵附近,听说崔家要办榴花文会,这不又回来了?” 崔咏吹胡子瞪眼:“若没有文会,你当真就不回来了?” “哪能呢!”崔珮哈哈一笑,“高堂双全,儿女俱在,我这不就回来了?” 面对爱子,崔咏高兴了一会儿,笑容却转淡:“自从袁氏病故之后,你不愿再续弦,说要游遍五岳三川,我知道,你其实是不想回这个家。” 崔珮:“阿爹……” 崔咏摆摆手:“不必多言了,回来是好事,你就多待三两个月吧,啊?” 崔四看着老父须发皆白的苍老面容,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门外脚步声骤然而至。 崔琳的身影冒冒失失闯入二人眼帘。 一身湿漉漉的他喘着气,发丝黏在脸上,说不出的狼狈。 没等崔咏沉下脸色,崔琳已惶惶然道:“他没死!他回来了!” “三郎!”崔咏喝道,“你又发什么疯!没见你四弟回来了吗?!” 崔琳恍若未闻,兀自道:“他,就那个凤霄!您知道他刚刚给白玉改了个什么名字吗?叫余茉!余氏啊!您还记得她吗!” 在座两人陡然变色。 崔咏甚至难得失态,按住桌案想站起来,却一时腿软,复又坐了下去。 “是不是你听错了!”他厉声质问崔琳。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