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逢的机会。 元宵三日,日蚀,郑译刘昉的死,秦王府之变,大兴善寺佛会,种种条件结合起来,天时地利人和,原本十拿九稳胜券在握的事,却在一夕之间风云突变。 若非崔不去等人的从中阻挠,若非盟友窟合真的临时变卦,若他不求尽善尽美,先一步解决隋帝,也许现在外面的天,早就变了。 然而,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的若非。 从一开始,萧履就知道,他要走的路,壁立千仞,方寸悬崖,别无选择。 即使他耗尽心力,布置经营了这么多年,依旧逃不过死劫。 逆天改命,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 萧履闭了闭眼,在短短片刻之内将自己半生走马观花翻完,内心竟浮起一丝滑稽。 “我,不赌。”他听见崔不去如此道。 “你怕了。”萧履笑道。 “是,我怕了。”崔不去淡淡道,不欲多作解释。 但萧履一眼就看透他的想法。 “崔不去,我以为你比任何人都学会审时度势,破釜沉舟,但现在,你明知自己没有退路,却不敢再往前一步,为什么?” 无声静默。 崔不去没有说话。 萧履笑了:“你有牵挂。你怕你接受我的提议之后,连这里都走不出去。你在外面,还有想见的人,是不是?” 崔不去恍若未闻:“萧履,你总说我们相似,不错,你我际遇、资质,甚至曾被范耘教授过,的确颇为相似,不过,我没兴趣颠覆天下,也没兴趣谋朝篡位,更没有兴趣,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说罢,他冷冷道:“你还有力气说这些话,不如起来探路。” 萧履叹了口气:“若有希望,虚无缥缈又如何?你现在越努力想要离开这里,耗费的心神精气就越多,就算你不肯赌,只怕也走不了多远了。” 崔不去现在的情况的确很不妙。 虽然神色平静,语调也无多大起伏,但那是因为他惯于隐忍压抑痛苦。 此刻若无身后的石壁支撑身体,恐怕人也站不住了。 每呼出一口气,都像呼出一团火,烧得心肺灼热滚烫,几欲燃烧。 洞窟内冰凉阴冷的气息与之交杂,非但令痛苦减轻,反而如同冰火相撞,无法相容。 崔不去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萧履眯起眼。 他的眼睛已经无法像之前那样辨物无碍了,但借着崔不去手上的火折子,依旧能依稀看见地上的血暗红近黑。 萧履还有心调侃:“没想到我们二人,斗了这么久,最终却要同年同月同日同地死,说不定来世还有结识的缘分。” 崔不去冷笑一声:“我可不想跟萧楼主再相逢了,还请萧楼主死远一点,还我清静就好。” 手上的火光慢慢熄灭,周遭又一度彻底暗下。 但在明亮消失之前,崔不去看见了石门后面的光景。 那是一条甬道,两旁还有凿入石壁的烛台。 若他没有料错,他们所在的这一层,应该是地宫一层,有烛台,说明是供人通过的道路,沿着路前行,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但前提是,沿途没有陷阱机关等着他们。 崔不去吐出一口浊气,勉力撑起手肘,慢慢站直。 就算萧履走不动,他也要继续走,直至离开这里。 “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 萧履在身后诱惑。 声音仿佛一道无形枷锁,锁住崔不去的脚踝,让他迈不开步伐。 崔不去的确很累了。 这具身躯已经陈腐得经不起任何折腾,却被他拖着,在鬼门关徘徊了一年又一年。 他需要花费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指挥身体,跟上神智。 却还总是慢半步,沉重而迟滞。 “崔不去,你这么拼命想要离开这里,若你想见的人却不想见你,你又该如何是好?” “你活得那么辛苦,成日辗转病痛之中,却不为追逐天下至尊之位,有何意义?” “不如与我一道死在这里吧,好歹下了黄泉,我也不寂寞!” 背后,萧履咳嗽连连,边咳边笑,边咳边说。 崔不去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 他依旧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往前迈步。 跨过了石门,进入甬道,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如同万丈深渊,阴司地狱。 唯有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