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从下面的婆子丫头那里听过一些传闻的。据说那孩子没出半岁就死了,死的时候,身上烂的窟窿都数不过来,死的也很遭罪。 方沉碧不懂医学,可看到蒋璟熙现下的状况也不由得担心,虽说蒋悦然是毫无事体,只是也不好说,蒋璟熙会不会随了那个伯伯的病。可若是真的随了去可怎么办才好,她这一辈子也就只有一个儿子是自己的。 方沉碧本是不爱哭的个性,到了这种份上方才知晓,平素那些哭天抹泪的人儿也不是都多余的,只是当口上碰到心口儿上的伤了,不然又怎么会如此多愁善感,疼的揪心似的。 想到这,眼睛不自觉的红了红,方沉碧轻轻抽噎了一下,生怕惹了浅睡的孩子,又怕让马婆子听了去跟着担心。她伸手,抚了抚孩子额头,感觉似乎还是有点烫的。蒋璟熙睡得并不安稳许是因为身子又疼又重,逢着自己娘亲轻手轻脚的摸了一下额头都察觉得到,忙蹙眉扭了扭脖子,似乎要醒过来了。 方沉碧见此,提心吊胆的收回自己的手,又不自觉的红了眼眶,这怎能让她不心疼,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怕是手指有红一下都让她心尖儿上抽了三抽,何况是眼下的光景,孩子俨然给折腾的没个样了。 蒋璟熙动了动,又眉梢揪了一揪,却没醒过来,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方沉碧这才敢松了一口气,目光划过孩子的脸,顺着发了几处烂疮的脖子往下瞧去,但见了孩子脖子上戴的那只裹着血皮儿的玉牌。思绪就那么一瞬间,电光火石一般的冲过她的脑子,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死在牛背上的那个漂亮女子,满天满地的血啊,在垂在地面的双脚下汇成一滩滩的,油灯灯光恍恍惚惚的,好似在血波之上撒了一道金粉亮光,亮晶晶的很。 然后又是雪花花的一片白色,白的那么光亮,像是要刺瞎人的眼,她犹记得那大概是前生她母亲的葬礼,那么小的她,似乎什么场景都不记得了,脑海中只有一片白色的记忆,像是一只刻在她的脑子里一样,挖不掉的。 还有那年的一场大雨,林东唤不见了,那个勇敢护着她的男孩也悄然无声的消失了,不是去去就来,是永永远远的从她在的那个世界里不见,化作一缕青烟,再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接着是一场大雪,面前的蒋悦然还那么小,带着小帽,霸道的朝她丢了一个雪球,问她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后来是生蒋璟熙时候的难产,血崩,那种疼,一下子如电一般从她心底一个隐蔽的缝隙里肆无忌惮的钻出来,刺得她眼底发疼。还有蒋璟熙身上烂出的一个一个的坑洞,流着血水,流着黄脓,从结痂的地方往外渗出,看起来就是那么怵目惊心的。 前生,今世,幼时,现下,那些光景交替之中,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巨大的涡流内无法自拔,不能说怎么是错,好像是人的命数就该如此,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那就注定迟早要错失。也不管你是不是肯心甘情愿的放手,你就是留不住,隐不下。 她懵然抬头,已是天光熹微时候,耳边嗡嗡作响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声音,有女人痛苦的□,有陌生女人歇斯底里的嚎哭,还有不绝于耳的叫骂声,有小孩子起哄的吵闹声,林东唤的说话声,蒋悦然趾高气扬的质问声,还有方安愧疚的道歉,马婆子哭哭啼啼念叨,最末是蒋璟熙刚落地时候,虚弱的啼哭声,好多声音,好多画面,交叉在她眼前耳边,怔怔之间,又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片寂静,又或者是吵杂的难以分辨。 那是什么声音,由远及近,一声声,温和而又清晰,她似乎无法分清楚声音的来源,却本能的朝着似乎传来声响的方向望过去,光亮的窗纸外面,隐约站了个人,她定睛看了看,方才听到原来有人敲门。 轻叩了几声之后,马婆子噌的坐了起来,见到方沉碧无动于衷的坐在床边,明明脸朝着门看过去,却丝毫没有一点去开门的迹象,忙推了方沉碧几下,道:“沉碧,有人敲门。” 方沉碧便立马醒神儿,忙起身过去开门,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赤色锦袍,方沉碧因着猛地眼睛见了光,由不得低了头,只听见头顶上有人先开了口,轻声道:“宫里来的太医到了,时候是嫌早了些,你先行准备下,过一会儿就让太医过来看看。” 方沉碧听闻这件事,觉得心头一跳,忙道:“我这就回去准备下,多谢裴公子关照了。” 马婆子虽是在里间儿,可也听得清楚这一句,更是心花怒放,忙不迭披了上衣裳,也顾不得扣扣子,手忙脚乱的赶紧把昏睡中的蒋璟熙弄醒,还是给孩子穿衣服。 方沉碧似乎也有点慌乱,说不出是高兴的还是怎的,等到裴非走远了,她还站在门口呆着,像是给什么妖术定住了。 “瞧你,还不快过来给孩子洗洗脸。M.XiAPE.cOM